事不宜迟,待众将火速集聚于帅帐后,李金全立即表明,欲派遣精兵出城,攻袭唐军大营。
而众将领近日来奉命坚守城池,昼夜目睹城外来去自如的唐军,心里似是憋屈,此时闻言颇为踊跃,纷纷向李金全请战。
群情激昂之时,李金全并不言语,心里却反复斟酌起来。
如今敌我双方呈相持状态,此次出兵若想着一举攻灭唐军显然不现实,唯一的目标只是焚毁投石机以及木料,但唐军如今的统帅,李源和刘仁瞻又怎会猜不到对手的心思?堂堂唐国名将不至于连大营的防备都疏忽!就算拼尽全力,侥幸攻入营中,无论能否达成目标,自身伤亡也定然不可避免,甚至有去无回。
但这不意味着李金全反对出兵,明汉荣的言语确实一针见血,如今军中已是人心惶惶,若是真等到唐军在城下摆出百架投石机,且不说这寿州城能否扛得住,恐怕连守城的士兵们都会吓得丧失斗志。因此派兵出城势在必行,但如何调兵遣将却成了首要的难题。
选取精悍的兵马自然不用多说,而李金全考虑的是,这支兵马折损之后带来的影响,在他眼里,此举已等同于羊入虎口。
如今在寿州城中,除了近日征召的新兵外,不外乎三支兵马,李金全的卫圣军右厢,李嵩的保信军以及王士凛的光州兵。卫圣军右厢,这些将士几乎都是跟随李金全从中原而来的北人,也是他赖以生存的底牌,死伤一人便少一人,实力也会随之削弱,李金全如何能舍得他们前去送死?
况且对于李嵩与王士凛,李金全始终不放心,虽说这两人都信誓旦旦地表明追随之意,但起兵造反本就人心难测,谁也说不准他们是否潜藏异心。如若自己的嫡系部队有所损伤,谁又能保证他们不会趁机在寿州城内酿起兵变?
再三权衡下,李金全最终下令,由李嵩亲领八千保信军,于黄昏时分出城攻袭唐营,不惜代价焚毁唐军的投石机以及一应木料。
这个决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李嵩同为北国降将,其麾下的保信军也大多都是北人,只论战斗力来说,并不逊色于李金全手下的卫圣军,而这也恰恰引发了李金全的忌惮,因此派遣保信军前去再合适不过,既能完美承担作战任务,纵有死伤也不可惜。
至于王士凛的光州兵,在李金全眼中,不过是一帮南人组成的乌合之众。一样是充当炮灰,就怕这炮灰不合格。
“末将领命!必不负大帅期望!”
在帐内一众热切的目光下,端坐于右侧首位的庐州刺史李嵩并不犹豫,而是立即起身拱手,接下了这个凶险的军令。
......
傍晚时分,天边火焰般燃烧着的晚霞,将偌大的寿州城渲染成一片晕红。
此时南门已经开启,吊桥缓缓放下,李嵩怀揣着复杂的思绪,骑着棕红骏马,连同身后的八千保信军鱼贯而出。
这些昔日守卫着淮西重镇的军人,虽然已经反叛了南唐,但仍旧穿着南唐的制式铠甲,所用的战旗也依然是保信军旗,并非是那怪异的日月星图案,此间含义不得不耐人寻味。
虽然同为中原南下的降将,也都受到皇帝李璟的忌惮,但李嵩与李金全的经历可谓大不相同。
李金全昔日少年得志,又是后唐明宗李嗣源养子,投奔南唐之前,在晋国早已官拜节度使。南下降唐的起因却十分荒唐。
要知道李金全出身吐谷浑族,虽然骁勇善战,但对于中原的政令却一窍不通,在晋国当安远军节度使时,便将地方政务全部交给自己的心腹明汉荣。
而明汉荣此人贪财,大权在手后,搜刮百姓、收受贿赂这样的事自然不在话下,转眼间富得流油,这便使得李金全的治所安州民不聊生。
很快,明汉荣的事迹便传到了开封,晋国皇帝石敬瑭隐忍下来,只是亲自挑选了一个廉洁自律的官员贾仁沼前往代替。过后李金全的谋士庞令图也献言,称贾仁沼廉洁奉公并且能力不差,比明汉荣强多了云云。
向来善妒的明汉荣收到风声后,立即在当天夜里,派杀手潜入庞令图的家将他全家杀光,同时派人对贾仁沼下毒,导致贾仁沼舌烂而死,再顺其自然地嫁祸给盗匪。
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不久贾仁沼的两个儿子逃到京师诉冤,愤怒的石敬瑭果断命大将马全节率军前往安州,问罪并代替李金全。心中有鬼的明汉荣闻言惊恐不已,于是如同此番劝说李金全反唐一般,最终成功地说服李金全反了晋国,并收拢了所有士兵南下投降南唐。
而南唐虽然给了李金全卫圣统军、忠武军节度使一系列名号,但却不给其实权,将他连同麾下士兵牢牢地控制在了边境寿州,甚至还把三万清淮军摆在了他的身边,这种令人芒刺在背的做法,使得李金全心中怨恨至深。
相反地,与李金全“被迫”降唐不同,李嵩是在契丹灭晋、中原无主时主动率军南下,其麾下的北人大多都是与契丹交战过的生猛汉子。
同样是携带兵马归降,李嵩在金陵面圣时却十分谦恭,甚至主动表明愿上交兵权,这便使得李璟大有好感,再三思考后,最终决定将李嵩封为庐州刺史,将其麾下兵马编入淮西的保信军,仍归他统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