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事进展得算是顺利,西征洞溪的武平大军很快便收到了第一个振奋人心的战果。
刘江生与罗二虎率领的一万先锋军疾行抵达临沅城后,洞溪蛮兵根本来不及准备,守军仅有数千,结果不到半日武平军便以碾压之势攻克城关,以极小的伤亡换得蛮兵几乎全灭,生擒守将田思远。
七月十四夜,李源所率大军抵达临沅城,与先锋军汇合成一支三万余人的主力兵马,休整两日待辎重全数到达后,大军于十六日启程西渡酉水,开奔溪州方向。
渡过酉水,便是接连不断的山峦叠嶂,密林沟壑密布,道路泥泞难行,大军前进速度明显迟缓。
正值盛夏酷暑,山间天气阴晴不定。忽而艳阳高照,忽而飘过乌云密布,兜头兜脑地泼下一阵雨,令人措手不及。
漫山遍野的茂盛林草间,栖息于此地的蚊虫毒蛇也发了疯地不间断袭扰,加上耳旁时不时可闻见野兽的咆哮声,全军将士饱受折磨,都进入了极度紧张的精神状态,小心翼翼前行的同时连呼吸都急促了许多。
意外很快便不出意料地降临,期间李源大军行至山与山的交接处,与一条小山涧不期而遇。只见涧水清澈透亮,稍作休整时饱受酷热的百余名士兵忍不住诱惑将手伸进水里,冰凉之意瞬间从指尖漫上心头,似乎畅快不已,接着便壮着胆子赤膊下水,但片刻之后便面色乌青倒地失去知觉,很快连脑袋都凉透了。
李源得报之后亲自领着彭师裕与随行医官查验,彭师裕及部下亲卫一眼便认出这是洞溪四处可见的“瘴水”,看似清澈的幽涧中实则潜藏着茂密的剧毒菖蒲,伸手下去都可能沾染毒素,何况是整个人扎进去,那无疑是将自己置于死地,来一场脱胎换骨。
七月十九,大军终于行至一处勉强算是开阔的山地,据彭师裕所绘地形图,前方正是通往溪州城的狭长古道,见此李源果断下令,全军就地扎下营盘休整,即将进入险地,必须召集众将商议,以做好万全准备。
入夜,武平军已在高低起伏的山间扎下了连绵数里的大营,周遭十余里范围内,李源也朝各个方向散出了斥候巡视,在大营各处要害设置众多的警戒点,以防遭受洞溪蛮兵的突然袭击。
此前在寿州一战表现突出的斥候沈弘,如今也领受了新的任务,带着百余名身手矫健的士兵会同彭师裕手底下的亲卫,先行沿着古道前往溪州方向侦查。虽然连日以来并未遇见蛮兵,但临沅城已经攻克,柴克武也正领军攻伐辰州城,田弘祐应已得报,定然有所准备,绝不会坐以待毙。
李源的帅帐之中烛火通明,大军一干高级将领都已聚齐,连同彭师裕在内,高高低低坐着三十余名将领。众将的表情几乎都是极为严肃,毕竟是深入不毛之地,沿途目睹了太多惊险,接下来想必又是血战,由不得不紧张。
李源倒是从容淡定,挥手让亲兵烹上特意所携的好茶后,招呼众将看向帐中一处临时搭设的作战沙盘。
碍于众将沉默不言,李源只得微笑着先开口道:“诸位请看,只要顺利通过前方的山林古道,我军便可直抵溪州城下,一应攻城器械皆已备齐,大军若四面合围,田弘祐待死之辈耳!对于攻城战事,诸位有何看法但可畅所欲言!”
随后又将目光转向脸色沉闷的彭师裕道:“彭兄,你是溪州人氏,最是了解此间情形,莫不如先说说你的意见?”
彭师裕赶忙抬头,拱手应道:“大帅,溪州城经我彭氏三代经营,城池高大坚固,四周又有密林遮掩,田弘祐手中掌控的兵士更是不下三万,我军若是攻城切不可掉以轻心......不过有大帅麾下精兵猛将,还有那些个投石机,溪州城必定守不了多久,但,在下总觉得有些蹊跷,只是不敢胡乱开口......”
李源轻轻皱眉,接着饶有兴趣地问道:“哦?彭兄若有另外的想法,大可直言。本帅说过了,畅所欲言。”
见众将纷纷投来不解的目光,彭师裕犹豫了片刻,便继续说道:“大帅,田弘祐虽然不善兵事,但如今麾下的将领,大多都是跟随阿爷征战多年的猛将。昔日马希范的楚军刚过酉水便被阿爷‘半渡而击’,更何况是抵达此处古道!
此番我大军一路西行,虽然有在下做指引,但沿途竟连洞溪一兵一卒都没有遇见,又顺利地在古道之前扎下营盘,眼看攻城在即。
按理说,自临沅城一战后,田弘祐就应做足准备,依托大好地形对我军节节抗击袭扰,这也是我洞溪族人的一贯战法,何况先前在夹山一战已经领教过大帅的厉害!但如今悄无声息,近乎于坐以待毙,实在令人生疑。”
“依彭兄的意思,田弘祐这是有意将我大军引进来?难道前方山林已设下伏兵?”
彭师裕沉声道:“这却是不知!若是田弘祐欲设下伏兵,前方山林倒不适合,地形平坦、林草稀疏,哪里挡得住我军骑兵冲阵?最佳时机应是趁我大军渡酉水之际发起突袭才对。
我洞溪族人装备滞后,打仗向来谨慎出奇,哪怕兵力占优也绝不会与敌正面交锋,但此时溪州城近在咫尺,欲设伏兵恐怕为时已晚。因此在下实在是想不通田弘祐的用意,不如等斥候探查汇报再做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