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之所以未提毒瘴一事,倒并非是李源为了求速胜而刻意回避甚至隐瞒,而是自己心中早已决意冒险一试,以湿布遮掩将士口鼻作战。
身为三军主帅,确实不该做出这般如同赌博式的军令,但此刻已不容任何迁延犹豫。
想来出征至此已有十余日,而溪州城仍完好无损地屹立在前,武平军却已折损了一名先锋大将,以及三分之一的精兵。敌我兵力差距,又兼孤军深入,若再拖沓下去,只会对敌军有利。武平大军正两线作战,任何一处拖延时间或是战败,便会动摇全局,招致难以想象的后果。
至于战败,李源并不是没想过。但有了先锋军的前车之鉴,知悉蛮兵的毒瘴是以弓弩射出,或是近身释放,自然不能以骑兵突袭或是步兵蚁附的方式,而是必须动用手中最大的底牌,便是伫立在营中那三百台新制投石机。
这些最大射程在三百九十步外的庞然大物,可比蛮兵弓弩的射程不知远了多少。故而此战最为关键的一点,便是不惜代价掩护投石机顺利抵达前线,并控制好敌我距离,先让蛮兵好好吃几轮天降巨石火球再说......
望着众将希冀的目光,各种思绪又在脑海中疯狂交织,李源笃定心神,正要发话时,却听见帅帐之外起了一阵骚动,不禁皱眉斥道:“是谁胆敢在营内喧哗?”
见主帅发怒,几名将领正要转身赶出帐外察看,却见一名亲兵匆匆来报:“禀大帅,斥候带回了几名蛮兵,为首的自称是什么向氏部将,说有要事求见大帅!”
众将纷纷怒气冲冲,心头愤懑正好无处抒发,此时个个扬言非要出去将之碎尸万段。
李源阴沉着脸色,轻哼了一声道:“怎么,田弘祐又要使什么手段?这可是我武平军大营,难不成准备在此刺杀本帅不成?”
“大帅!不可不防啊!蛮兵狡诈,连毒瘴这等恶毒之计都能干得出来......”
“对了,毒瘴!赶紧把他们都给扒了,看看身上是否带着什么毒囊!”
“既来找死,正好杀了祭旗!”
眼见众将一扫先前的沉默,开始七嘴八舌地争先建言,彭师裕见李源的脸色阴沉不定,忖定心神,也连忙拱手道:“大帅,在下听得分明,若来人真是向氏族人,大帅倒不妨一见。”
李源皱起眉头,淡声问道:“哦?这是为何?”
彭师裕不紧不慢地回道:“大帅,先前在下曾经提及,阿爷在世时曾摒弃向氏选择了田氏......”
毕竟彭师裕满脸恳切,又身为溪州少主,李源虽是些许烦躁,但还是耐着性子听其娓娓道来。
片刻后,李源冷冷地说道:“彭刺史,纵使向氏与田氏不和,但你在溪州蒙难之时,向氏可是冷眼旁观啊!你如何能断言,向氏是来投诚的呢?如今我军刚逢大败,敌军又有毒瘴在手,正是洞溪军心大振之时,此时遣人前来,莫不是前来嘲讽本帅?”
彭师裕仿佛成竹在胸,淡定地应道:“大帅,在下也难以保证!但来人特意自称向氏部将,只怕其中另有深意!”
紧接着又立即补充道:“大帅,可否让在下出营与来人一见?您是三军主帅,确实不宜冒险,不如让在下一试!”
李源凝神思索了片刻,随即点了点头,接着沉声道:“也好!那便有劳彭刺史了!左右,务必护住彭刺史安危,一旦蛮兵有异举,即刻射杀!”
“遵命!”
......
武平军大营门口,此时已呈剑拔弩张之势。箭塔上、木栅旁、拒马外,尽皆站满了手持兵刃的武平军士,他们的目光无不紧盯在门口那几名身着皮甲的蛮兵身上。
按理来说,这几名蛮兵尽皆摊着双手,以示手无寸铁,而且大营内更是驻扎着两万大军,根本不必如此大动干戈,但全军上下早已得知毒瘴之事,不仅对蛮兵恨之入骨,更是对其诡诈且恶毒的手段深感忐忑。就算来人寥寥,但将士们又哪敢掉以轻心?
彭师裕在一众士兵的护卫下,匆匆地赶至营门,一眼便瞧见那几身再熟悉不过的着装,正要开口时,却见为首的一名蛮兵当先快步迎了上来,周遭的武平军将士即刻色变,赶忙大声喝止,弓弩手亦引弓待发。
四周传来紧促的弓弦声,这蛮兵即使心生急切,亦只能连忙止步,接着躬下身右拳护住前胸,恭敬地说道:“大爷!末将向明,奉首领之命,拜见大爷!”
诚然,当彭师裕听到“大爷”一词时,瞬间便陷入了迷惘,自从狼狈地逃出溪州,至今已有多日,何曾想过以往一声简单的称呼,此刻却能令自己动容。
按照部族以往的习惯,彭师裕作为溪州少主,本应同样回以右拳护胸之礼,下意识做出动作前,忽而想起了什么,停在半空的右手戛然而止,接着果断收回,脸上的一丝欣喜亦消失不见,只是冷冷地回道:“哼!你们向氏如今可是风光无限!这般称呼却是当不起!直说吧!向宗彦命你前来意欲何为?”
向明悻悻地仰起身来,本欲出言解释,但一想起首领向宗彦的再三嘱咐,只得压下念头回到正题:“大爷,末将只是奉命前来传话,至于其他事情......末将不敢妄言!”
接着尽力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