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勐!阿勐!......”
这种话听一半便突然停止的滋味,简直欲令人发狂,何况眼睁睁瞧见自己侄子的躯体就这么倒在城下,又很快被双方交战的兵士践踏得血肉模湖,纵然田弘斌的意志再过坚定,接踵而至的沉重打击终于使他彻底方寸大乱。
只见他忽而脖颈青筋暴涨,不顾一切地持刀奔向城下密密麻麻的武平军士兵,表情狰狞地朝东面拼杀,试图破开一道血路,口中一直呢喃着吴向菱的名字,脑海中不断浮现着一个作为丈夫绝不愿意看到的场景。
许是见到自家都督身先士卒在武平军重围中奋力厮杀,周遭的蛮兵们即使明白大势已去,但此时却仿佛唤起了骨子里的血性,个个毫不犹豫地冲上前去,一时间南城门下便成了更为惨烈的绞肉场。尽管寡不敌众,但所有的蛮兵都怀着一腔慨然赴死的热血,不惜用自己的身躯做挡,死死地将田弘斌护在中间。
不多时,远处的长街上,一队武平军骑兵如同一股洪流般飞速地朝南城门冲来,马蹄呼啸踏过血水火光,铠甲耀眼,长枪锋芒,铁骑掠过之处,尸横遍野。几乎已烧剩下断壁残垣的大街上,此时自然便成了骑兵最好的战场,赤足而立的蛮兵们只有白白被收割的份儿,根本难以阻挡。
眼见这压倒性的浩大阵仗高速席卷而来,田弘斌很快便认出了为首的那名武将,那是一张在溪州无人不识的生冷面孔,曾经威震四方却又令田氏部族最为忌惮的一张脸。
“彭师裕!”看见这位昔日田氏的贵婿,如今却早已结下了血海深仇,田弘斌大吼了一声,继而嘴角露出一丝决绝的微笑,似乎对接下来的一切已做好准备似的,不再言语,只是咬紧牙关继续砍杀着。
“彭、大爷!那是彭大爷!”到底是统治溪州多年的家族,彭师裕出现的那一刻,周遭的蛮兵们纷纷目光呆滞,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震慑。
高高的城墙上,龚朗芝正率领着所剩无几的部族兵士苦苦鏖战,此时退至石阶旁,望见城下的那道跨马而立的高大身影,随后更有源源不断的武平军骑兵,正从城里头赶来,不甘地怒喝道:“彭师裕为何出现在城里?难道东城门也告破了?!”
龚朗芝永远得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桉,因为在其恍神之际,身后浑身带血的朱匡从忽然出现,长刀白光亮起,挑飞人头,这名信誓旦旦欲为田氏陪葬的龚氏首领,也算是用生命践行了他的诺言。
片刻之后,从东城门鱼贯而入的武平军铁骑便横扫全城的大街小巷,将守卫在城中各处、负隅顽抗的蛮兵统统斩杀殆尽,随后蹄声隆隆尽数向南城门赶来,与占据城头的友军汇合,将田弘斌与身旁的最后这些田氏部众切割包围在城门下狭小的地带。
“田弘斌!你田氏今日算是走到头了!尔等大势已去,还不赶紧放下兵刃!否则立斩无赦!”彭师裕骑着一匹大黑马,手中银枪闪闪发亮,表情阴冷地大声喊道。
蛮兵们闻言面如土色,倒是与武平军同时默契地停止了厮杀,但却仍紧紧握着手中的兵器,又纷纷将目光投在了田弘斌身上。
“啐!”似是已精疲力竭,田弘斌只是轻蔑地笑了笑,吐出一口血沫后自顾在血水流淌的石阶上径直坐下,接着将刀刃“锵”地一声立在身旁,大声应道:“彭师裕,你这是在劝降么?不愧是彭士愁的儿子,果然好气量!但你莫忘了,自你彭氏入主洞溪以来,你见过有几个投降的田氏男儿?!”
彭师裕脸色一沉喊话道:“你本就该死!既如此我便满足你!我原想寻到田弘右让他尝遍世间痛楚,岂料这老贼竟死在了前头,纵使开棺戮尸亦难解我心头之恨!田弘斌,既然你已僭称都督,今日我便拿你生祭阿爷英灵!”
左右剩下的两千多蛮兵,此时不知是谁先带头喊了一句,接着竟异口同声地大呼道:“我等愿与都督同死!我等愿与都督同死!......”
彭师裕忽而仰头朝天长笑了数声,笑声中却夹杂着几丝悲怆:“哈哈哈!......尔等皆为蛮夷之人,生息于化外,行径如禽兽,竟也存君辱臣死之义?真是可笑至极!想我彭氏三代经营洞溪数十载,兢兢业业,护城抚民,却换来尔等忘恩负义、弑主附逆!既不降,今日我便要将你田氏彻底屠灭!”
这番话语如同锥人心志,蛮兵们纷纷面露异色,看向彭师裕的目光竟愈发畏惧,已有人“咣当”一声不慎将手中兵刃掉落。
环视着周遭这些面容凄惶的部众,田弘斌死死攥着刀把,皱眉沉默了片刻,冷冷喝道:“彭师裕!你当真有劝降之意?若我只身赴死,可否保我这些族人——”
彭师裕沉声打断道:“睁开你的狗眼四处看看!你还有与我商谈的余地么?方才,我已给过你们机会了!”
田弘斌并没有多做口舌之争,忽而莫名目光闪烁,骤然换了一个语气,轻声道:“我明白了!彭师裕,可否告诉我,向菱安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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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师裕露出了不屑的目光,接着澹澹地应道:“你应比谁都清楚,我向来不杀老幼妇孺......”
似是卸下了心头的负累,田弘斌长叹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