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天使到来,宴席又延续了一个多时辰,直至傍晚时分才尽兴结束。李源亲自在南城门外送走了沉肇等人,正欲回身之际,瞧见天际夕阳的晕染斜照,远处漫山林草在阳光下隐隐闪熠着金光,如此美不胜收的场景,伴上时而拂过的凉风,总能抚慰人的心神。
李源倒也没有在城外流连,而是瞬时恢复了以往的严禀之色,即刻回身上马,径直朝城里驰骋而去。不多时,溪州都督府后院的亭台之上,身着紫袍腰缠玉带的李源正挺直腰身,伫立在凋栏之侧,目光越过重重殿宇与绵延的庭廊屋舍,盯着逐渐暗沉的天际似是出神。
如今的都督府作为李源的行辕,从前院的正厅到后院的亭台自然是层层守卫森严,但此刻的亭台五十步内,却没有一名兵士戍立。只因天使离城之后,李源回府时便已传下命来,府上亲卫只好遵令而行,远远地站在庭廊中持械侍立,却丝毫不敢放松,目光死死地聚焦在亭台水畔那道挺拔的身影。
每当有大事发生或心情不适的时候,李源便会选择屏退众人开启独处模式,将自己置身于各处美景中安静思考,往往都能将心中的不快与犹疑一扫而光,接着面貌一新地出现在众人面前。自家大帅这一嗜好习惯,无疑是增加了护卫的难度,但亲兵们心中无奈也只能遵令而行。
片刻后,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从侧后方轻轻传来,李源并未回头,而是澹定地轻声开口道:“如何,是否应了本帅的猜测?”
身后的脚步声渐渐停止,许匡衡低沉又响亮的声音传来:“大帅英明!确如大帅所推断,沉肇果真上套了!据彭师裕所说,沉肇在离城之前,与他私下相约,不仅答应在陛下实在是佩服大帅,您明明远离朝堂中枢,为何能看出这沉肇是郑王的人?”
李源沉着回头,但见许匡衡只身站在亭檐下,双手紧紧地扣在一起,唇齿合拢神色甚是阴郁焦躁。
“先生何故不安?”李源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回身走来负手说道:“其实本帅亦是臆测罢了,先前在金陵时,便已听闻吏部尚书徐铉是那郑王的心腹,这沉肇既是吏部侍郎,又出自翰林院......”
“大帅,您真的一点都不担忧么?”
瞧见李源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许匡衡咬牙反过来问了一句,双目环视四周的风景,随即拱手低声道:“在下已打听得分明,自燕王大败南归后,郑王一党在朝中已是日盛一日,陛下不仅让郑王参决军政,更是将徐铉拜为尚书右仆射、同平章事!而这帮人又显然将大帅您视为眼中钉,只怕大帅日后在朝中的处境会愈发艰难!
郑王等人先前曾在朝堂上对您设计捧杀,几句言语便抹煞大帅的功劳,如今又派了个老狐狸沉肇过来试探,不仅言辞隐隐带刺,此番又欲拉拢彭师裕以为大帅掣肘!要知道这洞溪三州可是我武平的后院,若是在我军征伐时出了什么乱子,后果不堪设想......”
李源轻哼了一声,不以为然地摇头道:“任他朝堂政局如何变化,皆与本帅无关!他郑王对我有敌意,说到底不过是为了江山皇位,毕竟本帅先前与燕王有旧。但本帅如今身负皇命,奉旨节制楚地专心征伐,此乃国朝大事,陛下可还在位,郑王一党怕是动不了我!大抵只能使出一些阴诡之计罢了,咱们小心谨慎些便是!
至于洞溪之地,先生倒是多虑了!难不成你信不过彭师裕么?今日他可是配合咱们演了一出好戏啊......”
“大帅英明,小心谨慎,当如是也!朝局之事暂且不谈,只是那彭师裕......大帅,倒不是说在下信不过他,而是权柄争夺之中,人心实在难测!”许匡衡沉吟道。
“怎么,你觉得彭师裕会假戏真做倒向郑王那头,反过来对付本帅么?”李源眯起双眼问道。
许匡衡咽了咽口水,抬眼看着李源沉声道:“锦州刺史遣人来降时,先前不少隐于民间的彭氏旧部,已是悉数复归彭师裕麾下,洞溪五大族亦是分别遣使,表陈愿重奉彭氏为主。
大帅,短短几日间,彭师裕已不是先前那般势单力孤,我大军又为他扫清了几乎所有的政敌!若把洞溪之地交还于他,只怕会比彭士愁在位时更为安稳......”
李源沉默地看了许匡衡一眼,继而皱眉应声道:“彭师裕能安稳治理三州,便是再好不过!本帅原以为他麾下无人,正在发愁是否要留一支兵马在此,眼下倒是不用了!”
许匡衡急切地摇头,直呼道:“大帅!他——”
李源摆了摆手,径直接过话梢道:“先生,本帅明白你的意思!你以为本帅看不出彭师裕的野心么?越能韬晦隐忍之人,往往最是可怕。本帅还没蠢到在卧榻之侧饲养一头勐虎!”
许匡衡眉头明显舒缓下来,露出一丝释然的微笑,拱手忙道:“想大帅何等智谋,怎会想不到这一点,此番倒是在下急躁了!只是大帅,您既已向天使转呈信笺,为彭师裕保举的事情怕是收不回来,今后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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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帅不是早就说了么?对这片蛮野之地,唯有联夷治夷方为上策!本帅既已保举彭师裕为溪州刺史,岂有收回的道理?自是要将三州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