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匡衡手拂长须,作若有所思状,随即朝李源拱手笑道:“大帅,这便是您驱使禁军前往东城门集结的原因么?”
李源戏谑道:“是也不是。其一这些狗仗人势的东西,本帅确实眼不见心不烦,至于其二,既知郑王一行自洞庭而来,必定会经过东门,正好将他的亲卫一同捎上便是!难道先生以为,本帅是为了在东门大摆阵仗迎接郑王不成?除非本帅是得了失心疯......”
许匡衡叹道:“怕是一众文武皆是这般想!大帅之智实非常人可比啊!”
一提及这帮外强中干的家伙,李源忽而板起脸道:“哼,这些官吏处置得如何了?本帅还真不信他们皆不知情!堂堂郑王殿下,陛下亲子千里劳军,如此大事朝廷岂能不事先通报?”
许匡衡赶忙回道:“大帅所言甚是!在下已问过府署中负责联讯的小吏,朝廷七日前便已派人送来一道文书,通详郑王劳军一事,令我武平务必做好接待事宜,只是不知为何,这道命令却被几名推官给扣下了!”
李源冷冷地说道:“不知为何?还能是什么原因,嗯?无非是以权通私,只是不知先生从哪找来的如此胆大妄为、包藏祸心之徒!既然他们欲陷本帅于不义,那就休怪本帅无情!”
许匡衡咂舌瞪目,连连顿首颤声道:“大帅息怒!都是在下湖涂,竟没看出这些表里不一的小人,只是当时大帅刚刚建节,武平一镇又是初归朝廷,正是万象更新之时却苦于无人,只好择些朗州故吏将就先用着......”
李源皱眉道:“这些人,都是昔日刘言的官吏么?涉事的拢共有多少人?”
许匡衡不敢抬头,轻声回道:“大帅,恐怕得有十余人......那名玩忽职守的东门守将,同样亦是朗州旧部,此时已遵照大帅的命令,悬首示众!”
记忆一下子回到了数月之前,李源接到朝廷敕命终于建节时,自是心中雀跃,但又很快意识到真正执掌一地军政大权的麻烦,凡事亲力亲为几乎不可能,总不能一边指挥打仗一边去官衙捻搓算珠,故而要求担任长史的许匡衡,从治下州府选拔人才充实各官署。
要知道朗州刚刚经历过战火,短时间内不可能骤然彷造唐制,组织起规模性的开科取士来,因此许匡衡只能以传统的察举辟才,即是由地方长官在辖区内考察、选取人才并推荐给节度使府署,经过试用考核再任命官职。
这样一来虽看似便捷,但问题却在后头,当时武平治下的朗、澧二州哪还有地方长官?刘言任命的一众官吏早已死的死、逃的逃,战火蔓延之处官衙几近瘫痪,而到底此地已被楚国统治了数十载,但凡有些名望与才识的士子,多数人要么在刘言手底下做过官,要么看透了世道抱着归隐的想法避于民间,他们对于初来乍到、完全不熟悉的这个南唐朝廷又有多少信任感?
最关键的是,对于察举这项古老的制度,世人心中都已留下任人唯亲的刻板印象,尤其平民百姓对此更是嗤之以鼻,许匡衡下到州县时,人生地不熟,偶尔苦苦等到一两个前来应征的“人才”,却尽皆都是当地大族推荐的酒囊饭袋,户籍一翻,不说血亲至少关系也在三代以内......
可官署又不能无人,许匡衡无奈之下,只得权且在俘虏投诚的朗州旧吏中选择一些,先将就用着,待日后安稳下来再行更换,毕竟这些人昔日能在楚国为官,不能说本事有多大,至少能算会写,也有些治理州府的经验。
而后果可想而知,招来的这些人大多都是投机之辈,对李源以及身后的南唐朝廷岂能说得上忠诚二字,用久了必生乱子,但也只是权宜之举。这也与李源整军时的做法大同小异,收编的三万朗州兵中,大小将校虽打散了编制,但最后几乎都在军中留用,为的却是安抚人心。
但治军与治政到底两不相同,掌军者,军心臣服兼加钱粮充足,时日一长自然稳固。例如先前临沅城的陈礼等一帮朗州旧将,李源此次趁势清扫了干净,但看到昔日五位长官血淋淋的头颅时,军中将士却并无多少反应,除了李源的声望之外,到底吃谁的粮当谁的兵,他们还是心知肚明的。
而治政却是另一种思路,并不是在军中那般,杀几个人便能了事的。所谓官官相护,树大根深,对付这些早在楚国官场耕耘多年的老油子,若真要连根拔起,按如今武平上下朗州旧吏的规模来看,恐怕屠刀一挥,官衙又要空了......
“大帅,这十几个涉事官员,是否也一并处置了?”见李源正拧眉思索,许匡衡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李源自然很想把这些吃里扒外的官员一并斩了,但还是强行按捺住心头的怒火,转而问道:“先生,今年朝廷的贡举应是来不及了罢!”
忽然跳到了这个话题,许匡衡差点没反应过来,愣了愣旋即拱手回道:“十一月倒是可录名,但也只能赶上明年的了!莫非大帅想在武平恢复贡举么?但贡举选拔的人才,可都是要到金陵去的,朝廷又岂能留给咱们?”
(注:五代周边各国中,南唐的文化气氛最浓,也是最重科举的,正如《香祖笔记》卷五所云:“五代时中原丧乱,文献放阙,惟南唐文物甲于诸邦”。南唐的前身为杨吴,也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