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乐不怎么记得后来的事,只记得从破庙出来的时候,天色好暗好暗。
陈参递给她那柄遗落在家的扇子,一路陪在她身侧,纵使不善言辞,也说了许多的话,可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策划整个绑架案的少年名叫宫锦丰,出身百年大族,清流世家的坛门宫氏。
其祖父是荣国公,先皇托孤的重臣;父亲是礼部侍郎,在朝任职的京官;母亲是长安长公主,陛下的亲姑姑。
加害者有这样的身份背景,被害者要争一个公道,何其难。
可不争,又凭什么不争?
她让葭儿燃了十几根蜡烛,把屋子照得亮亮堂堂的,神色才清明一些。
屋外传来打斗声,发力极狠,拳拳到肉。
有人在劝架,不过听声音,收效甚微。
来者是谁,其实不言而喻。
康乐抱上葭儿的腰,将脑袋靠在葭儿身上,哑着嗓子,几乎是哀求道:“我不要见他……”
像极了雪山中走失的幼鹿,脆弱又迷茫。
葭儿将她安抚好,移步至屋外,把闹事的人全部赶了出去。
许久,吵闹声寂了下去,康乐缓缓推开房门,垂着头对陈参道:“我饿了。”
陈参想开口问些什么,但张了张嘴,也只是命人布了一桌的好菜。
那道芙蓉鸡片,特意上了两盘。
三天里,康乐除了必要的维持生命体征的外出,剩下的时间都是在房间里睡觉,或者抱着个破梅花凤尾瓶发呆。
从前她话多得很,就连对着雨天搬家的蚂蚁,都要打声招呼,如今却成了阖宅上下,最沉默寡言的一个。
“笃笃!”有人叩响了房门。
康乐把下巴搁在膝盖,坐在桌案旁的软垫上,听到了声音也一动不动,像个钉在地上的木桩子一样。
那人没等到回应,直接迈着腿,裹了一阵凉风,走进了她的闺房。
?这也是可以的吗?
陈参看着康乐,吓唬她道:“从前也有个小姑娘,整日整日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别人敲门她充耳不闻,眼皮都不抬一下。
“后来她把自己闷坏了,等到大家发现的时候,看到她身上都已经长满了蘑菇。”
康乐蹙了蹙眉,生气,她很生气,谁家好人这样安慰人啊?
她动了动身子,带着软垫转了小半圈,依旧一言不发。
陈参跟着她的动作挪了挪位置,把手上的两个盒子放在她视野可及的地方。
“咔哒”一声,盒子被陈参打开,露出里面金光闪闪的物件。
康乐眼神动了动,盒子里的东西反着十几根蜡烛的光,实在是……太晃眼了!
陈参带来的两个盒子,里面装着各种首饰,一个里面装的是古周时新的钗簪笄环,另一个里面装的则是珊瑚松石类饰品,别有牧西风情。
看着眼前一片花花绿绿,康乐突然好想哭。
这些皆是她在牧西大节,还有逛夜市时,多瞧了一眼的,有人全都记得。
可坏消息是,是因为它们比较丑,康乐才会多瞧一眼。
陈参看了眼东西,呆滞了几息,显然有被丑到,他干笑两声:“礼物是什么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情意。
然后一脸复杂地关上了首饰盒,解释道:“我听说,牧西有个传统,未婚的男子赠与未婚的女子首饰,是要女子将这部分首饰折作嫁妆,也就是,求娶的意思。”
如果这话不假,那……
康乐伸出手探向盒子,面上表情没甚变化,实则内心早已波涛汹涌。
陈参又道:“今日宫家的小公子来过一趟,他带来了一只灰色的兔子,煞是可爱,你……”
呸!姓宫的,晦气!
陈参和姓宫的接触过,也同样晦气!呸!
康乐把伸出的手缩回,拖着软垫转了半圈,严词拒绝道:“我不要!”
陈参自讨了没趣,默默将两个盒子收起,作势要走,康乐用余光瞥了他一眼。
“诶?”
不是,她说不要的明明是兔子,怎么把她的宝贝嫁妆也拿走了?
许是察觉到康乐挽留的想法,陈参突然灵活走位,再回过神,人已经走到了门前。
“行吧行吧,那我就不留在你这里讨嫌,我走就是了。”
说着他推开了房门,故意让康乐能隐约看到门外的景色,却又看不太真切:“今日苻阳下雪了,‘风起雪盛悦人’,你要不要邀上三五好友,出去走一走看一看?”
康乐别过脑袋,对陈参的提议不屑一顾。
雪谁没见过,那日她在歪歪山,差点嗝屁的时候,见可多了。
陈参见这也劝不动,长叹一口气,抱着东西走出了房门:“青天白日的,你在屋子里点那么多蜡烛,当心烤干了身上的蘑菇。”
康乐迟钝,半天半天才反应过来陈参是在内涵她,她的脾气刚要发作,就发现陈参已经关上门,走远了。
出门,不出门,这是个问题。
没关系,吃晚饭的时候她可以偷偷瞄,嘿嘿。
呜呜呜老天爷,你为什么停雪了?为什么?为什么刚好是在吃晚饭的时候停雪了?
说话啊,老天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