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乐继续道:“在我朝,个人训养私兵乃是诛九族的重罪,也就是说,那些书信,关乎我的身家性命,绝不能让旁人看了去。
“秦大哥,你当时和我说你不识字,我才会许你进我的书房的。”
他不仅进了,还翻看了她的书信。
秦云谋羞愧垂眸,自责道:“对不起……”
事已至此,康乐并不是要问责,反是牵起他的手,安抚道:“秦大哥,我知道的,‘人生忧患识字始’,你以前,一定吃过许多的苦。”
她朝他笑笑:“若是别人,胆敢这样骗我,还翻看我的信件,我肯定与之决裂了,但,这个人是你,情况就不一样了。
“我欢喜你,是万万不愿与你决裂的,加之整件事到最后,并没有造成多恶劣的结果,反倒还平定了孝愚山的叛乱。
“所以我原谅你,并不违背我的原则。”
事情绝不会像康乐嘴上说的这么轻巧,秦云谋心知肚明。
他知道康乐掌有兵权,却不知道是以个人名义训养的私兵。
若是知道,他断不可能同意韩计那个粗糙简陋的计划。
是他亲手,将康乐推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那个时候,若是康乐不同意发兵,孝愚山的起义军会血洗整个涂山镇,身为永州太守的韩玥会难辞其咎,各方试图起义的群众也会受到鼓舞,民心大乱,后果将不堪设想。
可她发兵了,训养私兵的事也一定被朝廷所知晓了。
整件事虽然表面上是以朝廷举兵之名,平了孝愚山之乱草草盖过,但背地里,肯定免不了各种暗流涌动。
秦云谋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却也能猜到,康乐肯定为最终这个看似平和,多方受益的结果,付出了极大的努力和牺牲。
康乐没等秦云谋问出什么,先声解释道:“不过你别担心,云梦军从组建之初,就是以维护古周的国家利益为唯一目的的。
“他们起于万民,也忠于万民。既不是为篡政作出的准备,也不从属于任何一方党派势力,只不过是出于一些原因,才会暂时归于我的名下。
“如今古周与北兆大战在即,即使没有孝愚山的事,也终究要由我交还朝廷,回归正编的。”
中间的困难,她是一句不提。
她粲然一笑,跪坐在床榻上,与秦云谋面面相对:“秦大哥,我说这么多,无非就是想告诉你,你于我而言,是与众不同的人,是我愿意分享秘密的人,也是我可以在底线之上原谅的人。”
秦云谋心口有无法言明的灼烧感,胸膛似乎有一团火,热烈的,滚烫的,要让他燃烧,炼化一颗赤忱之心来。
他蓦然垂下泪来,康乐将那滴眼泪接在掌心,凑近他,在他的眼下轻轻落下一个吻。
随后抓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脑袋上:“我可好哄了,哪怕我生了天大的气,你送我个糖人,或是陪我放一次风筝,我就不会再气了。
“秦大哥,这是我专给你一个人的待遇,你可得好好利用,下次就不要说妄自菲薄的话了。”
秦云谋顺着她的动作揉了揉她的脑袋,也果真从怀里拿出颗糖来。
康乐惊喜地接过,手不安分地在他身上摸着,势要找出第二颗糖来。
她眼中一派天真,倒也不知这番动作是真心想要糖,还是另有图谋。
秦云谋忍下将她揉进骨血里的冲动,无奈地按下她的手:“吃多了糖会害牙疼,所以一天只有一颗。”
为了让她长些教训,他还特意将人捞进怀里,用手臂扣住她的腰,目光缱绻地深望她,让她动弹不得。
康乐在自己主动亲他的时候不觉得害羞,在自己主动闹他的时候不觉得害羞,此时却红了一张脸,语无伦次道:“你,你放开我,我不,不乱动就是了……”
原来她是知道自己的行径多么可恶的!
秦云谋松开加在康乐身上的桎梏,只有他自己知道,哪怕晚了一息,他都是要犯错的。
康乐仅仅是安静了一盏茶的功夫不到,就像是忘了方才的窘迫。
她从枕头下掏出一个小瓷罐,打开来,献宝似的凑到秦云谋面前,忍不住和他分享:“这是我新做的香膏,可好闻了!”
鼻息间萦绕上一股甜味,秦云谋不懂香,却能闻出一些玄机:“有蜂蜜的味道。”
康乐露出一个肯定的笑,点点头:“没错,还有檀香和沉香。”她问了声:“秦大哥,你喜欢吗?”活脱脱一个等待肯定和夸奖的小人儿。
秦云谋虽对味道敏感,却并不因此喜欢或厌恶某个气味,也不精通香道,仅仅是爱屋及乌,如她所愿地应了声“喜欢”。
康乐大受鼓舞,十分强硬地将香膏塞进他手里:“那这个就送给你啦!嘿嘿!”
她抱上秦云谋的手,靠在他身上,得逞般道:“你用了我的香膏,以后身上就都是我的味道了,这个就是记号!”
她在胡说!
秦云谋的鼻子可不是吃素的,她的身上只会有淡淡的脂粉香,偶尔也会沾染些许熏香,根本就没有如此浓烈的外物香味,主要是……天生的体香。
那是一种类于霜露之间花开的香味,就像是逃不掉的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