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几亿不敢得罪安乐公主,只管尽心尽力地侍奉着,在某次安乐公主召见他,提出要一口特制的楠木棺材时,他毫无迟疑,赶忙应了。
这口木棺,恰好成了压死沈雁书的最后一根稻草。
沈雁书之死,则是开启伥鬼复仇大计的诱因。
达奚盈盈忍不住道:“郝家凶肆频频遭到侵扰,郝掌柜鼻下生出的息肉,也是你搞的鬼吧?”
“雁娘是怎么死的,我要他百倍、千倍、加倍奉还!可若一刀殒命,还是太便宜他了,我便另外想了个法子,让他尝尝窒息而亡的滋味,那种极度绝望,生不如死的滋味。”
达奚盈盈的脸上,亦是震惊与惊愕。
李适之在一旁补充说:“但你没有料到,丰邑坊来了两个顶厉害的道士,会捉妖,会驱鬼,识破你的真身,你的计划全盘皆输。”
“是……”伥鬼怒瞪的双眼,血丝如蚕茧交织缠绕,目光从李适之身上一扫而过,落到达奚盈盈脸上,疯魔一般咆哮道,“我没料到,终南山的上清仪,医术精湛,功夫了得,身手不凡,技艺同样不容小觑。是我太过大意,低估了对手的实力,才会屡次被伤,以至于落到这般田地……”
李适之面无表情地打断说:“所以你改变目标,另朝旁人下手。”
“郑家那个病秧子郑明玉吗?”伥鬼艴然不悦,“我在招魂幡上动了手脚,分明是想帮宁一娘!但是你……”
它咬牙瞪向李适之:“恒山郡王!非要过来掺和一脚,你可知你这番自以为是的正义之举,会在未来某日间接害死宁一娘!”
它脸色涨红,渐而发紫,脖颈青筋突起到快要爆炸,奋力挥动两臂,锁链发出尖锐刺耳声响。
达奚盈盈看在眼里,心口邃然发紧,许久,才小声提醒道:“宁一娘没有死。”
伥鬼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暴怒的神情终于安静下来,张着嘴,低声呢喃:“宁一娘没死……”
它哈哈大笑,手舞足蹈,那勉强挤出笑容的枯瘦面容显得极其诡异扭曲,可笑着笑着,眼眶却忽然滚落大颗的血珠。
达奚盈盈无声嗟叹:“但韦素死了,你口口声声说你不想害人,韦素之死,难道不是你作恶的结果吗?”
“我本不想害他的,这一切不过是个意外,意外而已。”
达奚盈盈冷眼旁观。
伥鬼瞪圆的双眼,呆呆地望着虚空上方,一动不动,逐渐失去焦距。
“那日高阳原后,我身负重伤,勉强寄居在永泰寺旁的一个桥洞内。因元气大伤,又断了一臂,为求自保,我只能依附于那些死尸,以吸食煞气为生。我的手原本使不上力,但却很快找到了一个新的宿主,我将宿主四肢拆解移植到我的躯壳,因此侥幸获得了重生。
“我知永泰寺存放了许多太平公主政变失败后羽林军留下的尸首,有意前往,一探究竟。
“那夜入寺,我本来想去后山背两具尸骨,用作宵食裹腹,却不巧正好经过韦素所住的禅房,见他夤夜苦读,尚未安寝,便生出一计,想要将他拆吃入肚。
“我想,生肉总比腐肉新鲜,若吞了这男子当作口粮,功力定能增长七成。但当我敲响那扇门时,他从堆积如山的案牍中抬起头来,那一刻,我心软了……”
伥鬼的声音,停在最关键的地方,顿了许久,终于重若千钧地落了下来。
达奚盈盈手中灯烛快要燃到尽头,她用手虚虚掩着,走去外面换了一盏更大的鎏金高足三彩莲花灯。
莲花灯烛摇曳,发出轻微的哔剥声,只一团淡淡跳动的微弱光芒,驱散满室的黑暗。
地库阴寒,蒙着一层雾气,橘黄色的灯光将屋内两人一鬼的影子拉成长长一条,交叠在一起却又很快分开。
伥鬼抬头,看着天幕耿耿星河,似低喃似自语:“那晚的星辰,远比今夜的美丽多了。”
星辰之下,韦素只着一身素色寝衣,衣带松松系着,半湿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应是方才沐浴过,推门时见到做女子打扮的伥鬼,惊得趔趄两步,说话也变得磕磕巴巴起来:“小娘子寻某,可是……有什么要事”
“我从未被人如此对待过,他是那般的温和知礼,我觉得我不忍心将他吞吃入腹。”
伥鬼说得轻描淡写,那张原本变形扭曲的脸上此刻却挂着温情的微笑。
达奚盈盈当然知道韦素真正的死因,不禁反问道:“后来你又如何与他□□,他又为何突然暴毙,死于非命?”
伥鬼摇头,重重闭上眼:“是我对不起他,是我自己起了私心。”
语气隐含愧意。
达奚盈盈默然,听它继续讲述下去。
深夜佛寺的禅院,貌美女子孤身叩门,显然是把韦素惊愕到了。
夜晚,书生,美人……
志怪读本中该有的恐怖元素全部齐活,很难不让人联想到那妖精转世,要来索人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