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奚盈盈讪讪的:“一般般罢……也就殿下不嫌弃。”
李适之眉头轻蹙,转了话题问:“太上皇如今身子可还好?”
“一切都好。”李成器温和地说,“就是常常念叨着你,有日子没去看他了。”
李适之面上一片愧歉之色:“我沉疴之身,恐将病气过给太上皇。等到元日大朝,我定亲自进宫,向他老人家问安。”
“还要等到元日?”李成器唏嘘不已,“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你告假无法入朝,圣上可又有得头疼了。”
“圣上不是才刚提拔了姚相?朝中有宋璟、韩休两位贤臣坐镇,圣上如虎傅翼,还操心那些作甚。”李适之不解。
“其君之危,犹累卵也。”李成器轻轻一笑,目色转而凝重,“圣上雄才大略,欲效仿太宗皇帝成就不世功业。他以一缕之力,系千钧之重,未及而立,两鬓便已白发突增,为了大唐,的的确确是在呕心沥血。”
李成器一口接一口地喝着闷酒,李适之再如何迟钝,也看出来他眉宇间的那缕悒色。
“宋王最近是有什么难处吗?”
李成器神色略显踟蹰,难得露出羞赧的表情:“不瞒适之,我府上最近新纳了一个孺人,她娘家有一妹子,正好嫁入京兆杜氏为妻。那家儿子最近不知染了什么瘵疾,请了巫觋来治也总不见好,他那妻儿日哭夜哭,差点舍了半条命,我这孺人心疼姊妹,打入府以来便再也没有笑过。我虽有美人在怀,可她心里无我,也是徒劳无益罢了。”
京兆韦杜,去天尺五。长安城里姓杜的人家不多,朝中担任要职,又与宋王沾亲带故的,便只有城西的那户。
李适之几乎瞬间有了答案:“是吏部侍郎杜群。”
“正是杜群。”李成器脸上愁云密布,“他那小儿名叫杜佑民,原是个不着四六的纨绔子弟,得父荫庇在玄武门谋了个从八品的小官,平素就没什么正经,实在是个不省心的。”
李适之垂下眼,挺翘的睫毛微微闪动了一下,在他肤上投下一道淡淡的青痕。
杜佑民他不大熟稔,杜群号称不赀之躯,他却隐约有所耳闻。
唐隆政变时,杜群本是玄武门一员不起眼的偏将,因协助临淄王李隆基诛杀韦氏、安乐公主一党有功,被擢升为左监门卫中郎将、检校宋王府长史。等到太上皇退位,太子顺利登基,又在平定太平公主谋逆一案中立有社稷大功,从文墨不通的武夫到如今官至正四品的吏部侍郎,杜群这一路走得险象迭生,离相位怕也只有一步之遥了。
难怪连宋王这般的显耀都能被他攀上亲。
杜群如今在朝中可谓烜赫一时。
李适之一向对朝政不怎么上心,淡淡地道:“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祖辈种下的因,子孙报应的果,或许杜群杀戮过重,灾厄才会降临到他的后辈身上。”
李成器哑然,摇头笑道:“你现在的语气,倒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视线状似无意地掠过李适之的后方,散漫的目光凝视着虚空一点,面容却毫无任何情绪的泄露。
李适之不置可否,侧目在达奚盈盈身上投去淡淡一瞥。
“宋王……”
李成器打断他的话:“方才听适之说,娘子似乎是会看诊?”
他唤作她为娘子,李适之脑中警弦突然大作,忙坐直了身子,以拳抵唇,轻轻咳嗽了一下。
达奚盈盈听得李适之一声轻咳,赶紧搭话:“啊?我吗?”
李成器忍住笑:“堂下难道还有其他人吗。”
达奚盈盈有些诧异,小心斟酌着措辞,说:“书里写的,我会,书里没写的,我就不太会。”
李成器望着她,缄默不言,唇角又露出那种似笑非笑的弧度,就在达奚盈盈满脸茫然之时,他突然放声哈哈大笑起来:“那杜佑民的瘵疾,娘子能治好吗?”
达奚盈盈心中一讪,她又不是华佗,这哪儿说得准啊,但在人前,她惯常装模作样,于是学着李适之平日里斥她的口气,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当然,能……”余光窥到某人一记眼神,达奚盈盈倒吸口气,莫名有点心虚,“……不能的,还要殿下说了才算。”
李成器转头看向李适之。
李适之恨恨瞪了一眼达奚盈盈:“她是自由身,我哪里约束得了。”
李成器拊掌大悦:“既如此,那便请娘子走一趟吧。”
“去哪儿?”
“去杜府。”
顺便给杜佑民祷禳。
达奚盈盈后知后觉,自己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工具人。
她算是明白了,宋王哪是要她去给杜佑民诊病,分明就是白捡一个人情,哄自家美人的欢心。
……
三人结伴出府,李成器先行一步。
李适之有伤在身,却偏要骑马,也不顾后头还跟了一人,踩镫上鞍,头也不回地走了。
留下达奚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