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给她发个作业本,他们就说我无事献殷勤。就昨天,她见班里男生都跑去下面看球赛了,就我一个人睡觉,她让我帮她搬新到的资料,没什么僭越的。结果他们看见我跟她并排走就说我不要太明显,什么东西。还传得沸沸扬扬,也不知道让她知道了没有。”
薛阳见一旁的崔向阳沉思片刻,再抬眸时好奇问:“她是你的暗恋对象?”
薛阳目光躲闪,反驳道:“没有的事!”
崔向阳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水,笃定道:“那就是了。”
“……”
“你为什么这样说?”
“这么在意人家姑娘的名声,而且人长得也挺好看的。跟她传绯闻的人不少,要我我就不那么在意,毕竟就这点互动,说出去也激不起什么水花。”
薛阳重新低下头,闷声道:“他们还说我痴心妄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一学习就说我在追人的道路上越战越勇,结果你也知道,我第一次月考和期中考考得跟什么一样。”
崔向阳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仔细打量片刻,看上去根本没听进薛阳的话,待他说完他马上道:“你喜欢追就是了,咱们学校虽然是省重点,但是高一高二还是挺轻松的,对谈恋爱根本没有硬性限制,反正你不也喜欢,管那么多干嘛?”
“这……”
没等薛阳开口,崔向阳道:“至于他们总给你造谣,说你像小孩一样,争着当你爸爸,给你起什么外号的事情,你就可以看成搭在石头上的拳头,只要你足够坚硬,疼得只有别人。”
随后,他又指着这些棱角道:“看这些尖锐的地方,要是一拳打下去是不是会比那些圆滑的地方更疼?你呢,要是真遇到没完没了的刁难,你就也让自己变得尖锐一点,被刺疼了他们就不会来打了。”
他眯眼观察,弯唇道:“这石头有棱角,也有光滑的地方,就像是人一样。我觉得两面性本身不是为了骗人,而是为了自保。有人会说虚伪,但是比起自己开心,那算得了什么。”
崔向阳将石头轻轻抛起,准确地落入薛阳半握的手心,他捡起身旁的球,冲球场上的同学招手,最后道:“向他学习,听见没。”
他的身影在阳光中闪亮,他理应一直成为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的。
薛阳望着石头苦笑,眼眶不禁湿润。
晚风吹过,将他发热的脑袋降温。
他仔细一想,崔向阳的模样实在不像是沮丧麻木的自杀倾向。
自杀这解释很离谱。
他摇摇头,觉得自己是魔怔了。
谁自杀崔向阳都不会自杀。
那就是凶手另有其人。
灰暗的瞳仁亮了些许,随后又熄灭。
都两天了,若是这案子好办,又为什么没有一点风声。
说不定,就是一个无解的案子。
今天不知听谁说,天台上除了他和崔向阳的脚印,就没有别人的了。
那么,他就要一直承受着指责谩骂,以及没有理由的殴打。
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都该结束了。
薛阳只觉得浑身难受,像是全身再也感知不到任何知觉一般,现在的他似乎在多种情绪的漩涡里找到一种微妙的平衡。
而这平衡就是以命抵命的想法。
在被群殴时,他就是这样一个想法。
这个想法在他脑子里像是扎根了一样,挥之不去。
他真的不知道有谁可以无条件信任。
他翻过栏杆,坐在护栏外伸出半米的的缓冲处,他这才真切感受到身在高处的失重感。
往下看去,星点灯光闪烁,他仿佛置身宇宙。
风在脚底刮过,带着十足的凉意钻进脚心,鞋子仿佛下一秒便要被脚下的黑洞吸进去一般,随后便会被搅得粉碎,连带着他,被搅得粉碎。
薛阳轻轻战栗,隐约感觉死神的镰刀逼近喉咙。
生与死,原来可以这么近。
近到只有一步之遥,一念之差。
风吹鼓他的衣裳,寒冷总四面八方灌入,他被风吹得麻木,全身像是僵硬住了。
那刚刚扎根的颓丧想法在崩塌,被风卷走。
他闭眼,企图找回自己那份对生的敬畏。
他想起几乎从来没有对他成长过问几句的薛忠义,想起许多年前他满身血污被送往抢救室,却抚摸他尚且稚嫩的脸颊。
生死一线上,有人渴望生,为此付出全身精力;有人向往死,将世间一切抛之脑后。
薛阳长长呼出一口气,睁开眼,抬头已是群星璀璨。
脚步声在身后响起,绷紧了薛阳刚刚放松下来的神经。
风卷起天台的灰尘,不知吹向何处。
一声尖叫响彻在无人的宿舍楼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