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闪过,斑驳树影里,似有两团人影搂抱在一起。
长乐先是诧异,细下想想,又似乎明白了什么,登时脸红了大半,整个人都尴尬起来。
她忙不迭地转过身子,担心被发现,只想着赶紧远离这是非之地,然而,慌不择路,没走两步,脚下一滑,直直朝着前方栽去。
接住她的是一双有力的臂膀。长乐抑住差点宣之于口的惊呼,抬首望去,却是相识之人。
殷恪笑得略带揶揄,眼中一片了然,将公主的窘境尽收眼底。尚不及说些什么,便听到有脚步声从树影处传来,忙拉了长乐,闪身躲进一旁的山洞。
山洞狭小,仅容二人勉强藏之。抬眸望去,殷恪一身玄衣,配以同色披风,头发简单用银丝束起,再无半点装饰,却不是缇营卫日常巡夜的装束。
长乐拍了拍胸口,稍稍平复了呼吸,心头却仍然咚咚跳不止,像揣了只好动的兔子。
眼下境地有些尴尬,长乐思索片刻,决意闭口不言,只待洞外二人不备,及时溜走便是。
不曾想殷恪哪壶不开提哪壶,他扫视了四周一圈,放下了扯着自己披帛的手,回过身来,压低嗓音,不无关切地问道:“殿下没摔着吧?”
“没……没,还要谢过殷将军出手相救。”长乐深觉丢脸,上次扑了殷恪,这次又扑了殷恪,殷将军怕是会觉得自己有大病,路都走不利索。
“无事便好。”殷恪微一沉吟,又道:“行宫不比宫里,夜晚风大,走动的人少,还是早些回去好。谁跟着殿下来的?”
这倒让长乐有些犯难,毕竟宫门早就下钥了,算是逾矩,说出来怕连带着下人挨罚。“啊,左不过是我身旁的丫头黄门,自小跟着我,都是稳妥人。”她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作纠缠,忙忙转移话题,“将军是来此巡防吗?”
却见殷恪并不答话,只是讳莫如深地笑了一下。
山洞外,私语尚在继续。长乐本不想听这个壁角,奈何出去更为尴尬,只能忍耐一时。夜深人静,虽隔着叠叠嶙峋怪石,那小情人的悄悄话听得也甚是分明。
“莫要担心了,那郎舅许只是头回上京随驾,别宫岔路又多,一时不明,多绕了路,才撞见你几次。上次吃酒,郭兄才同我说,新封的太子妃娘娘最是好脾性,待人又和善。郭兄是我们画院的首席,侍奉贵人无数,什么样的主儿没见过?连他都这样说,想来娘娘母家家风自是不差的。”
“呸,你们男人家哪里懂得,龙生九子还各有不同呢。娘娘善性,不等于她家兄弟是好人。九成宫这么大,外姓非诏又不能擅入,怎能这般凑巧?和你说句实话吧,不仅是我遭难,茶炊寮的阿馨、阿芬端茶送水时都被他揩过油,在宫里尚且不收敛,宫外还不知张狂成什么样子!你且看着吧,我的直觉错不了,这冯家五郎绝对是一大害!”
“那得抓紧出宫了,胳膊拧不过大腿,我到手的媳妇飞了可如何是好!”
接着是一阵调笑,“德行,这时候着紧了?你早些攒够聘礼是正经,还有一年我就要放出宫了,你就这么赤鸡白眼上我们家去啊。”
“你放心,钱银我已攒得七七八八,就不知姑母可看得上我这只会画画的外甥,到时还要劳烦阿姊多多美言啊……”
“这个自然。”随即又是一番亲热之语。长乐有些尴尬,山石的寒气顺着抵挨的右臂让人汗毛渐起。暗悔不该下意识躲了起来。虽说撞破小鸳鸯互诉衷肠委实让人脸红,但此刻和殷恪躲在这直起身子都困难的一隅天地,叫旁人发现,倒像是他们私下幽会,见不得人似的。
想到此处,她偏了偏头,看向一旁的殷恪,有束皎洁的月光自洞口斜下来,恰落在他的高鼻深目之间,一半光辉,一半隐匿,看不出什么表情。他斜倚在石壁旁,周身懒懒的,一派气定神闲的模样,不像困于一方,倒像月下赏花的悠游文士。
瞧出长乐在打量他,殷恪回以一个征询的眼神,眸光微敛,静水深流,一副静待示下的样子,长乐摇了摇头,按兵不动是此时的唯一法门。
她只能心中叹了口气,把缀玉这粗心丫头骂了数遭。自己都“消失”这般久了,也不知来寻她,就是弄出点声响把外面的人吓跑也好啊。
又这般过了半炷香的时辰,许是长乐的精诚最终感动了天河畔的织女娘娘,就在夜露渐深的时候,假山外的小情人结束了私房话,几许温存后,相偕从另一条小路远去。
终于可以脱困了,这边殷恪已经钻出山洞,拍掉身上的浮灰,回身想扶一把公主的时候,却瞧见长乐依旧一动不动蹲在原处,像只淋了雨迷了路的小鹿,一双杏眼湿漉漉地看着他。
晚风微凉,她轻启樱唇,颇为无奈地说:
“将军,我腿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