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一回也不过半炷香时辰。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得光影斑驳,山谷空寂无音,连蝉鸣声好似都弱了下去。走了一会儿,长乐不得不停下来,靠着树干喘气,努力压下心头的晕悸和胸口的闷意。有叮铃叮铃的铃铛声作响,长乐低头一看,却是自己垂至脚踝处的茶白色丝绦被路边的灌木丛挂住,丝绦尾端的银铃铛兀自嗡嗡作响。
她俯身正欲解开缠住的藤蔓,却闻呼啸哨音挟着穿云之势,斩叶破空而来,不及抬头,便有一股冷冽之气擦耳而过,带下了几缕碎发,长乐定睛一看,一枝闪着寒光的箭镞已牢牢地钉进了身后的树干上,箭尾犹在铮铮颤动!
有刺客!长乐顾不及反应,身体的本能已迫使她夺路奔逃,她不敢回头,只知道拼命往回跑,快一点!再快一点!身后是嗖嗖的箭风,一簇一簇射来,惊得人神魂俱裂,长乐遍体生凉,生平第一次,直面死亡的可怕。
前方是一座木亭,她跑得急,不慎踩着了亭边的青苔,重重地栽了下去,一枝箭滑过她的右侧,将裙子的一角钉死在木制的阑干上。
她使出全身的力气才拔下箭头,刚准备爬起来,一股钻心的剧痛从脚腕处传来,又狠狠跌了回去。
然而杀气已随剑锋而来,长乐回首,见四柄利剑正齐齐朝长乐冲来,正中的一柄,直指长乐心口!
长乐无处躲藏,骇得惊叫连连,只能胡乱抓起草地上的碎石,向来人掷去。千钧一发之际,一柄长剑从天而降,以雷霆万钧之势格开了袭来的利刃,兵器相撞,发出铮的一声嗡鸣,却见来人反手剑花一挽,瞬间将四名杀手击出丈远。
她从没见过他执剑的模样,却原来,他使的是左手剑。
他身后跟着的人,迅速围了上去,只见短兵相接,刀光剑影,出手果断而狠厉,几招之内,便轻松制服刺客,反手卸了他们的胳膊。
“呦,当着你魏爷爷的面还想服毒,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魏横江捏住了一个杀手的下颚,迫他不得不吐出藏在齿内的毒药。抬头向亭内之人邀功,“老大,我今天这招穿云破月使得如何?”
来人正是殷恪。他已回剑入鞘,对咋呼的魏横江不置可否,只是冷着一张脸,死死瞧着长乐,好看的眉峰攒着越来越盛的冷意。
“原来,殿下这般信不过臣的缇营卫。”
长乐先前被骇得七魂去了六魄,整个人都木了,直到看清来的是殷恪,犹有些怔怔的。
不禁下意识出口抗议,“怎么会……”
“缇营卫拨了五十人随扈出行,殿下不带一人,此则一。只身犯险,不知求援,此则二。殿下如今无事尚好,若真有什么差池,这顶帽子,臣这小小的缇营卫实是承担不起。”
殷恪的声线依旧如金石响谷,润人心肺,拿捏着谈论云卷云舒的语调,说着戳人肺管子的话。
是嫌弃她拖累了。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这般讽刺,长乐委屈极了。殷恪的话句句让她哑口无言,辩无可辩。她知道他嘲她鲁莽,给缇营卫添乱。可前情后果,搀着女儿家大大小小的心事与内廷生活的不易,他一个男人,怎么会懂。
她挺珍惜这个朋友的,此番他又救了自己的性命,让他说几句也应该。长乐决意主动服个软,拉了拉他的衣袖,堆着笑说:“是了是了,是我大意,要不是将军护我,我已是刀下亡魂……”
想到此处,却真的是委屈了。眼眶不争气地红了,眼泪止不住地一颗颗往下掉落。那些杀手来势汹汹,一看就是不取性命不罢休,她不知何人这般憎恨自己,恨到不能容忍小小的一个自己活在这世上。
身上的喘症本来就没好,加上哭泣,长乐猛地咳嗽起来,像是想把四肢百骸的伤痛全部咳出来,她的喉咙像是被扼住了,喘不过来气,下一瞬,却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有双温柔的手,替她将肩头的汗湿的头发捋到身后,一下一下帮她顺着后背的气。
“殿下回头惩罚臣罢。”有耳语从她眉间擦过,“臣出来得急,身边也没有丫鬟……等殿下好了,砍臣那只手,全由殿下做主。”
长乐一阵阵眩晕,却尚能听得清这些话。在他怀里苦笑,这个人,这么编排她,看来是不生气了。她哪里有这么可怕与不明事理。况且明明令人畏如阎王的是他,然而在她面前,却总是这般任君宰割的样子,好像是她做了天大的恶事。
一只指节修长莹润的手伸了过来,掌心躺着一枚鼻烟壶大小的青釉瓷瓶。
她疑惑地抬头,殷恪示意她打开,里面是一颗颗黑色的药丸,味道有些熟悉,犹不相信。
“这是什么?”
“治喘症的药,我命人去取水来,殿下服下就应无事了。”
“我这病,寻常药物怕是不管用。”
“知道,这是太医署特供的露金丸,与殿下平常服用的一样。”
这正是奇怪所在,何以殷恪会随身携带治自己喘症的药?难道他知道自己会发病?
长乐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