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疑惑地看着殷恪,短短几月的接触下来,长乐已然深有体会,殷恪从不在无关紧要的问题上分神,看似寥寥一提,其后往有深意。
“是的,我看得清楚。”有泪水扑簌簌地从阿霜脸颊滚落,她拿袖子拭了拭泪,啜泣道:“是松开的,两手指甲缝里全是灰和淤泥,我们姑娘当时该有多害怕,多无助……”
“徐姑娘身故后,李府是怎么应对的,请仵作了吗?”
阿霜摇了摇头,“没有,阖府都说姑娘气性大,让家姑说两句就跳井,又说徐府枉为书香门第,教女无方,上上下下指责颇甚,压根没人往杀人这头想。大公子第一时间遣人去通报徐府了,徐御史来了也只是叹气,别的没说什么。”
“仵作能查出徐姑娘死因吗?”长乐问道。
“哼,逢难的是内宅女眷,即便真报官,阻挠仵作验尸,他们会有千百种说辞。”殷恪冷笑。
“你所见所闻有告知他人吗,徐御史夫妻二人知道吗?”长乐问道。
“我当时怕极了,守了一天灵后发起了高烧,再也没往奠前去,关于丧仪的消息也是断断续续听说的,姑娘故去不到十二个时辰,春蘅姐姐在自己屋内吊了根绳子殉主,春芷姐姐伤痛过度,得了失语症,再不能说话。我隐隐觉得春蘅姐姐死得不寻常,又不敢再同他人多说什么,惟一为娘子做的,只是偷偷将金骰子贴身藏好。”
“后来,我听说从江南省亲的徐夫人,在第七天终于赶回上京,扑在姑娘灵前哀哭了许久,夫人坚持姑娘死于非命,拦着不让棺木下葬。我以为姑娘的冤情终于有沉冤得雪的机会了,预备偷偷见夫人。奈何从姑娘“投井”起李府上下就对我们陪嫁起了怨气,认为我们姑娘在新年里头触了李府的霉头,根本不再让我们在上房待下去,草草撵到了庄子上,有些下等的奴仆,甚至预备贱卖。”
感怀自己的命运,阿霜哭得更凄惨了:“据说这还是二公子的提议,姑娘故去后,作为夫郎他甚至无动于衷,忙前忙后反而是大公子。三月后,二公子就从新议亲了,我是真为我们娘子心寒,嫁了这么薄幸的人家。”
长乐听着心中搅成一团的难受,开口宽慰道:“或许内里尚有缘故呢……你后来是怎么逃出来的。”
“我们撵去庄子那天,雨天路滑,车轭坏了,等待换车之时,我们一行人在山路旁的茶寮避雨,恰听到李府的人私下商议,不如就地就把我们贱卖了。我害怕人牙子搜身,别人尚且可以保命,我身藏那金骰子必死无疑,正在焦急时,恰见到缇营卫队途径此处,也在茶寮歇息,我再也顾不得了,趁家丁不备,向魏大人拿出了那枚金骰子……”
后来的事已然很明晰了,大承朝明令禁赌,单凭魏横江的警觉,也知道可能这小小的侍女背后身怀大案。他没有打草惊蛇,趁夜色悄悄带回了阿霜。
半途丢了一个丫头,家丁们担心被责失职,默契隐而不发,不敢声张。从此,阿霜就这么在两方人马的共识下,消失在了人间。
“我将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魏大人了,只除了一点,”说及此处,阿霜面上的愧色更甚。她低下头道“金骰子是用极细的银线裹住的,展开银线,首尾拼在一起,可凑出一个‘昌’字,我阿兄从十岁起,就在东市的恒昌金银铺作学徒,所以我一眼就看出这是恒昌金银铺的标志,一时私心作祟,害怕阿兄被牵连,是以魏大人问起时,我瞒下了银线没有说,想着没有比那赌具更直接的物证了,银线拿不拿出来,当是不重要的。”
“可是你知道,案件推进并不顺利。”殷恪蹙眉。
阿霜不住地在青砖地上磕头认错,“我该死、我该死,这两年,我每天都在后悔,后悔没把话说全。魏大人说,制骰子的金子和宝石都是常见之物,制作工艺未见不寻常处,不能推断出主人身份,案子就这么停滞不前……”
阿霜从怀里拿出了那根银线,银线紧紧地躺在她的手掌心,月光下,泛着淡淡的银光。
她哽咽着:“我苟且活了两年,姑娘却年纪轻轻躺在黑暗地下。她是那么善性的人,别的姐姐欺负我,她却时常照拂我,得了府上送来的好的瓜果,还记得留我一份。过生辰时,我送了姑娘一双绣鞋,当时因为被春蘅姐姐欺辱狠了,连带对姑娘这个主子都有怨言,是以我虽然绣工在府中数一数二的好,但特意将鞋子做大了一寸……”
“可姑娘并未怪我‘粗心’,反而夸我心灵手巧,连临终那日,穿的还是我送的那双不合脚的绣鞋……后来我常在想,如果那天姑娘没有穿这双不合脚的鞋,是不是就可以跑得快些?是不是就不会死于非命?”
长乐看着涕泗横流的阿霜,心中撼然。徐娘子是不幸的,夫家冷漠,丈夫寡情,唯一的目击证人,胆怯又太会权衡利弊,亲身父亲呢,妥协于女子为卑的环境,为了家中未出嫁的两个妹妹,不经细细查验,就主动为她扣上了“无方”、辱没门楣的帽子。只剩一个无助的母亲,不惜与两姓交恶,也要为她挣个正名。
她感觉到窒息,到底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