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想听的软和话儿说。
“娘娘每日清修,再不理宫务红尘,日子过得很是安和。又待咱们下人极和善,咱们北苑上下皆感念娘娘善性,背后真心实意为娘娘祈福。”
“正是正是,娘娘并无什么头痛脑热等宫人贵人常有的时令小疾,太医令每旬皆来请平安脉,都道好。”郭福儿觑出端倪,亦声声附和道。
闻听爱女近况,齐国公心下略安了些,他似乎想通了一些事儿,松开了一直紧紧攥着的扳指,正欲开口,一声舅舅截住了他打算说的话。
他只有一个妹子,孝温皇后,亲眷再多,世上也只剩一人能唤他舅舅了。
长乐公主从座榻上起身,一瞬不瞬地望着他,带着与女儿家稚嫩脸庞不符的坚毅,“能让我审一审他们吗?”
齐国公从来没有拒绝过这个外甥女任何请求,何况这要求并不过分。
他点点头,道好。
但长乐并没有立即就审,她环顾左右,示意绣枝缀玉紧闭门窗,缀玉拿出了长乐前夜在李德豫私宅缴得的蜡烛——映雪泪,点亮。
耳畔响起了殷恪曾对她说的话,黑暗带来的压迫感,会加重犯人心中最深层的恐惧。她这个毫无经验的刑讯官,就这么硬着头皮干起了缇营卫最常干的公事——审讯。
绣枝将黑布交予一旁候命的家丁,另从一旁的案几上端过早置其上乌黑的药丸和温水,宫中大宫女迈着最端方的步子,缓缓朝两个黄门走去……
暮云渐垂,暮色合拢,殷恪在诏狱单手支颐听属下汇报近日几件要案的进展,说是要案,对京兆府、大理寺可能算得上,但于见惯大场面的缇营卫而言,尽是些鸡零狗碎的小事。
他听得不甚耐烦,把玩着狼毫笔,心中却想着谢府北苑案的进展,也不知小公主初试牛刀,可还顺利,但愿不太丢他这半个师父的脸面。
有噔蹬蹬的脚步声,从甬道尽头一声近似一声的传来,脚步轻盈,显然是女子的步伐。
殷恪不可觉察地微微挑了挑眉,看来公主心情不错。
一袭红衫环佩叮当,靠近主室时,略顿了下,滞在了门口。
殷恪自然会意,放下了手中狼毫笔,抬眸对下属道:“就依计行事吧,注意分寸,留活的。”
众人称诺,抱拳敛着声气鱼贯退下。
待一干人走远,长乐才从隐身的角落走出。如一朵红云,翩然飘至殷恪眼前。语带兴奋,“如晦哥哥,你料得半分不错。”
殷恪请长乐落座,端起煮得正沸的茶汤,倒了盏热茶,推至她面前。
“诏狱寒凉,殿下饮杯热茶,暖暖身。”
而后,才不紧不慢地瞥过长乐一眼,微笑,“殿下全问出来了?”
“正是,”长乐捧着茶盏,话匣子如九道奔腾雪山水,滔滔不绝。“我让绣枝给他们服下了你给的药,事先言明药有剧毒,而后一人蒙眼,一人默写案情,三柱香后,又互换了一次,另一人蒙眼,余下那人默案情。”
“殿下可记得把他俩置于一室了。”
“嗯,我记得的,”长乐点点头,“这两个黄门,各是洋洋洒洒写了三页纸,从如何偷盗、到如何转运出宫,再到如何和琉璃巷的暗户接头,写得清楚明白。”
“然后?”殷恪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然后,他俩的证词一模一样。”
殷恪不置可否地点头,“殿下当时是不是有点沮丧。”
“确如此,我一番心血,就是想从他们之前说的话里找出些马脚,连下毒逼供都做了,结果令人失望。”
“后来殿下是怎么办到的呢?”
“我就又重来了一轮,给最初默写人铐上枷锁,颠来倒去反复询问,让他重新默之……”
“嗯,然后呢”殷恪无疑是最好的倾听者。
“本来一切进行正常,行进到两炷香的时候,绣枝奉茶时被门槛绊了一下,不慎将茶汤全泼到了羁押在角落的蒙眼黄门身上,那人一直是极胆小恭顺的,却蓦地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和侮辱,忽然抬腕扯下了布条,高喊,‘我什么都知道,你们为什么不再来问我!’”
长乐看得很清楚,平时卑躬屈膝直不起腰的黄门侍者,说此言时挺直腰杆,面色红涨如炭,气息极为不稳,扯着黄门特有的尖细嗓音高声疾呼,像是用尽了全部的勇气。
她抚着胸口,庆幸道:“还好我们预先和表哥打过招呼,关键之时,他手下很是靠得住,三个家丁一拥而上,合力堵住黄门的嘴,带到偏室另行审问。”
审讯的结果,从公主来诏狱的反应来看,不言自明。
殷恪终是从唇边漾出宽慰的笑,“看来殿下这回成功了。”
“对,这回证词居然十有九处不一样。”
“那殿下寻到那十中之一的相同了吗?”
一番辛苦筹谋。
半日辛苦“做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