拽住他的袖子,轻晃荡,执着道:“如晦哥哥,二月十二还没过去,现下还是我的生辰,我阿耶说过,天大地大,这一天,我最大,你得听我的。今天,你来睡床,乖乖听话就好。”
长乐成功看到殷美人的脸,青一阵,白一阵。
乖乖听话?他可不是被豢养的白鹦鹉,威风凛凛的雄鹰,从来野性难驯。
她这样说,他会生气吧?生气就好。生气她就可以抢占先机,“治”他个不尊主上之过。他向来最是守礼循礼,没有立场反驳她的话。长乐想过,若他不依,她且有几顶大帽子等着他,大晚上同胡搅蛮缠的她争执有什么趣味呢,最后肯定缴械投降,老老实实去床上睡觉。
她静等着他的拒绝和反驳。
岂料殷恪扬眉一笑,并不生气,伸出食指,戳了戳长乐左肩,眼神往后瞟,示意她往后看。
什么?她疑惑转身,下一瞬,吓得浑身汗毛倒竖,一个激灵,跳到殷恪怀中,双手死死搂住殷恪的脖颈,不敢撒手。
不是她反应激烈,实在是背后之物,直踩她的死穴。
在北面的墙壁上,赫然爬着三只半指大小的,黑乎乎的虫子,那触角,还一颤一颤的,显然没有冻僵,是活物。
“那……那……是什么?”
“识雪虫,北地特产的虫子,喜阴喜湿,也爱啃噬人畜,它咬过的肌肤,会起斑斑红点,红肿数日方能消下去。”
“为什么这虫子会爬到房中?”
殷恪微笑,小公主又问傻问题。他双臂使力,略往上掂了掂,抱稳长乐,令她不致栽下去。“因为北地艰苦,即使当地最高军政长官的府邸,也难免会有些虫豸之患。昭昭打定主意,睡床榻之下吗?臣皮糙肉厚被咬几下无妨,昭昭可能承得住?”
自然不行,她最怕虫子了。可就这么不费吹灰之力,完败于殷恪之手,她不甘心不情愿。
她不服输地抬头,语气不容辩驳。“让我睡床可以,那你也得睡床上。”
她的逻辑很简单。殷恪玉璧一般的人物,哪里皮糙肉厚,若跟着她几日,美人便憔悴了三分,她也很是没面子的。
一通话直不隆通地说出来,倒把向来处变不惊的殷恪说愣了,好半晌后,他方将她轻轻置于床上,蹙眉道。“臣知道,长公主殿下疏瀹而心,澡雪而精神,怀有的是最赤诚之心待人。可面向魑魅魍魉之徒芸芸,亦要明白,防人之心不可无,即便是臣,即便这人待殿下再好,也是如此。这是保命之策,殿下一定要谨记。”
可是眼下场景有点诡异,缇帅板起脸训人,耳根子却悄摸摸软了。
嫡长公主不是白当的,做了十四年娇宠皇女,长乐最会察言观色和撒娇,日久相处下来,她渐渐摸熟了殷恪的脾性。知道他惯来对自己心软,索性眼睛一眨,双手一摊,面若无辜,“怎么办呢,我不牵着人手,是睡不着的,地上有虫不能睡,我只能睡床上,如晦哥哥若不在床上睡,距离太远,我拉不住,岂不是要我睁眼到天明,如晦哥哥不能这么心狠吧。”
能把歪理说得这般理直气壮,长乐愈发得了舌灿莲花的殷恪真传了。
教会徒弟,饿死师父,殷恪生平罕见被倒噎了口气。无奈苦笑摇头,“行罢,殿下睡相好点,别踢着臣。”
有殷恪陪在身边,总是让人安心。长乐在床中间铺了条锦被,算是楚河汉界,然后,乖乖爬到床的内侧,把外侧留给殷恪。
好神奇的境地,床的外侧就是整个大内最厉害的高手,长乐觉得,比睡在淑景殿的床榻上,还让她觉得满心满意的安全。
有悠悠梅香飘来,时有时无,闻不真切。
“如晦哥哥熏香了吗?”长乐偏头,隔着锦被,她看不见殷恪的脸。
“不曾,臣先前检查过厢房四周,院南植了两株红腊梅,因是红梅香,透过窗缝,吹到了屋内。”
梅,她最喜欢的花,而前世,那个如梅般雅洁的青年,卒于秋天,未及见那一年的梅开。
她嗯了一声,直直望着床顶,终于有勇气说出一些话。
“如晦哥哥,谢谢你。不瞒你说,这一年来,我过得很是艰辛,十四岁生日,我有阿耶,有太子哥哥,虽然我自小没了阿娘,但我不觉得自己可怜。我自小都在父兄满满的爱护下长大,有他们在,所有人都待我很好。”
“也许是上天都不满我得到的太多了,不过短短一年,他们都抛下我而去。我很害怕,九成宫遇刺那次回去,我看着我从小生长的宫禁,第一次觉得陌生恐惧。原来那儿并不是我的家,只是暂时供我居住的房子。房子的主人换了,我便不再能安心住在那里了。那些一直笑脸相迎的人,原来不是真的喜欢我。我仅是父兄荣光的附属品,却一直狐假虎威,沾沾自喜活到这般大,我十五岁了,甚至连基本的自保本事都没有,从不曾想过那些巍峨轩昂的殿宇,内里又藏了多少野心和阴谋。没有你的保护,我早就没命了。”
殷恪轻叹口气,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