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手下说有事要报,急急请走了。殷恪大伤初醒,躺在床榻上,行动不便,长乐现下是“嫂夫人”的身份,光明正大的女主人,应有的待客之道不可废,她敛裙起身,正准备相送,却被一只手挡住了起势,殷恪状似无意,坦坦荡荡嘱咐魏横江道,“去送裴将军,顺便把邸报取来。”
而后,柔和叮嘱长乐,“让横江去,北地不比京中,冷。”
仿佛吹到了屋外凛冽西风,长乐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心有不安:“这样不好罢。”
殷恪勾唇,“这样最好。”
室内只余他们二人,长乐为殷恪端来晚膳,正要喂他,被他抬手阻止了,“臣自己来。”
先时是同公主玩笑,真让公主干这端茶递水伺候人的事儿,他第一个不情愿。
他低头吹散鸡汤的縠纹,热气氤氲中,长乐恍惚听到一句,“殿下委屈了,臣不会再让人走在殿下前头。”
长乐愣神,过了一会,才意识到他是说方才裴时南抢先自己一步进屋的场景。
长乐不觉得有什么,裴时南并不知道她是谁啊,他看到殷恪苏醒,一时悬心落地,步子迈得大些,再自然不过,没料到,倒惹得殷恪耿耿于怀。
原来,被人维护是这种感觉啊,十五年来,长乐“受委屈”的机会不多,自然,相应更没啥机会体会,何为维护。
同殷恪相处久了,长乐摸到了一些窍门,她知道,此时,大方应下,顺毛捋是最合适,你若同殷恪谦虚,他能再噎你半箩筐的话。
“好啦好啦,我下次离裴时南远远的,让他没机会跑在我前头,好不好。”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不知哪处对了殷恪的脾胃,只见殷恪的面色逐渐云销雨霁,闲闲倚靠在引枕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道:“这是殿下说的,殿下是君,君口诺言胜百金。臣记下就是了。”
此刻殷恪心情好,主动接上了方才打断裴时南预备问长乐的话。
“方才,殿下是怎么猜到当铺幕后之人是军中之人的?”
长乐莞尔,“这个简单,裴时南心气儿高,出身又好,一般人即便看不惯他,也很难去针对到他,他对俗务并不上心,同人结仇之地,惟一就是在军务上,是以,军中之人可能性最大。倒是这个崔凤池,是谁啊?”
“说起来,还是殿下的亲戚。城阳昭公主,殿下记得吧,她的驸马,就姓崔。”
“你是说,他是城阳昭公主的后人?”
提及此,殷恪面有鄙色,“非也,城阳昭公主未有子嗣,公主薨逝后,崔驸马请旨过继了一个远房侄子,作为承嗣之人,这个侄子,就是崔凤池的先祖。”
“说起城阳昭公主,我只知道,她在北地去世,但具体何处,并不知晓,如晦哥哥知道吗?”
“唔,知道。”
“何处,可顺路,我此回能不能去祭拜一番?”
“必定顺路的,因为,城阳昭公主——亡于绥安城。”
一夜雪花飘,第二日,天依旧未放晴,道路泥泞湿滑,行路甚难。
可裴时南等不及了,绥安城到底有着什么样的秘密,崔凤池不惜暴露他的暗线也要阻止他去的绥安城,他一定要一探究竟。
他新换了马匹,一早同殷恪和长乐辞行,率轻骑十二人,纵马奔驰,火速赶往绥安城。
殷恪又在客栈中歇息了五日,还是在他再三保证自己无恙后,长乐方同意一行人开拔动身。
这期间,大雪一直在搓棉扯絮一般扑簌簌地下着,从未停歇。
长乐撩开厚重的胜色车帘,映入眼眶的,是片琉璃冰雪世界,飞檐斗拱,城垣高阙,熟悉的汉家建筑,无不覆上了一层厚厚的霜花,远方是巍峨的凤眠山,山尖积雪终年不化,奔流而下的百丈雪水,灌溉滋养了这方绿洲,这个边陲小城。
早有热情的仆妇,碎步小跑上前迎接长乐和殷恪。“是殷将军和夫人吧,裴将军早吩咐我等恭候在此迎接,房舍卧榻一应收拾妥当,擎等着二位下驾入住了。”
是个三进的院子,一路穿廊绕柱,长乐细瞧打量着引路的仆妇,见仆妇约莫四十来岁的年纪,发髻梳得一丝不苟,横插木簪,身穿黄栌色葛衣,腰系一块石青色方巾,是个办事老成麻利之人。
引起长乐注意的,是她系于目下的面纱,迎着逆风,左右微微漾动。
不仅是她,长乐身后跟着的几个低眉敛容的年轻侍女,皆全系着面纱。
这是?
身后殷恪淡声道:“这是绥安城的风尚,国朝之前,绥安城是丹厥的地界,以纱覆面,是对丹厥女子的基本要求。后来,绥安城在铜川之战后归于国朝,虽无法令强制,但这民间习俗却保留了下来,城中女子,无论老幼,皆以纱覆面。”
仆妇赞叹,“将军真是懂得多,我们这儿小地方的习俗,也说得清清楚楚。”
到了里间,喷香的羊肉锅子咕噜咕噜烧得正旺,仆妇躬身作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