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中诸人皆缄默不语,李蓉娘是没脸再说什么,长乐是不好说什么,裴时南,跟崔不对付,看热闹不嫌事大,自然也不会说什么。还是崔凤池最先恍过神来,呵呵讪笑解释道:“将军真真好酒量,好气量,那下臣恭敬不如从命,”他朝后场的仆婢挥手,中气十足道:“上酒。”
混了三十年内宅的桂嬷嬷不欲上前再触霉头,她往后一缩,伸手顺势推了一把身旁的兰草,一股脑儿把酒壶塞进她怀中,青着脸色努努嘴:“老妇腿脚不便,姑娘下去倒酒罢。”
兰草战战兢兢上前蹲下倒酒,一杯满,殷恪抬酒杯一饮而就。
兰草正准备倒满第二杯的时候,殷恪伸手拦住,他淡然道:“换海碗来。”
海碗一杯简直是五盏酒杯的量,兰草疑心自己听错,惴惴不安地抬头望着殷恪,却见他肯定颔首。
“爽快,爽快,殷将军真名士,自风流,崔某也觉得这小杯小杯实在喝得不痛快,倒不若满满斟上一碗,来得快意畅达。将军实在会喝!来人啊,换海碗上来。”
海碗很快端上来,兰草依言续满酒,殷恪淡然端起,仰首,仍是一饮而就。
饶是李蓉娘先时有不豫之色,现下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她眼神示意崔凤池,意思稍安勿躁。
待第三碗下肚,晚宴原先低沉的气氛复重新热烈起来,崔凤池带头拱手,直言伟丈夫。裴时南,更是高擎酒杯,称赞连连,高声邀约寻个时间好好同殷恪喝几盅。
只有长乐忧心忡忡,趁人不察,忍不住悄悄附耳在侧:“如晦哥哥,你身上有伤,少喝一点,当心身体。”
偏对桌的裴时南还起哄道:“哎呀,嫂夫人莫拘狠了啊,咱们殷兄样样骁勇,就是喝酒,也是千杯不醉的海量,喝几杯淡酒,简单如喝水一般,回头半刻便消酒了。”
殷恪回了长乐一个安抚且了然的眼神,轻声道:“没事,放心。”转身朗声怼裴时南道:“你倒劝得欢,殷某今日没带人来,到时殷某醉得走不动道了,还要劳烦裴将军借支个力,烦神把殷某送回去。”
“好说,好说,做兄弟的,不就该在这时候两肋插刀,当仁不让吗,来来来,我敬殷兄一杯。”裴时南笑得畅快,言罢,也要来海碗,满满一碗,一口干下。
见场子热闹起来,李蓉娘眼风一瞥桂嬷嬷,示意她该继续的继续。
桂嬷嬷得令,扬声道:“裴将军莫急着饮,这墨梅签刚行了一局,且还有着呢。”
裴时南搁下端在手里的酒碗,笑道:“那姑姑继续说罢。”
桂嬷嬷却道:“不急不急,后厨新制好了鱼汤锅子,鱼肉滋补,正宜冬日进食,众位贵人,何不边品赏咱们边地大厨的手艺,边喝酒行令呢。”
言毕,扬手拍掌,早有侯在帘外的仆人鱼贯而入,躬身端着沸着热气的鱼汤锅子于各人案前,一时间,鱼肉温香四处飘逸,闻之令人味蕾大动。
高规格的接风洗尘宴,食材都精致新鲜,菜品顺序亦甚为讲究,前几道不过是花样好看的冷盘点心,这一道,方是晚宴上的第一道正菜。
众人纷纷举筷尝鲜,是鲤鱼汤,牛乳色的汤汁,漂浮着几粒状似樱桃的红色浆果,白汤浮红,甚是好看。
长乐是女眷,服侍更应精心些,见端菜的男仆粗笨,一旁侍酒的兰草上前帮助摆盘、涮菜。
馥郁芬芳的红梅香袭来,看着小丫鬟蹲在一旁,左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稚嫩的脸颊满是认真之色,长乐想起客死异乡的绣枝和缀玉,心头一恸,不禁瞧这丫头可怜,温言提醒道:“铜锅子极烫,丝帕不隔热,仔细烫伤,搁在这儿就行了,我一会自个儿来下。”
兰草怔愣抬头看她,复又垂下了头颅,低头应喏,她小心翼翼替长乐摆好菜肴,不动声色地把盛着“杏仁酥酪”的琉璃盏推得远了些。
上首桂嬷嬷沉滞苍老的声音悠悠传来,“墨梅签第二局,抽签者右方各讲笑话一个,说出听者无笑,罚酒五杯。”
要知,这可是北地的烈酒,连饮五杯,简直要去了半条命。
为了不出丑,惯常情形,再是笨嘴拙舌的人,卯足了劲都要憋出一个笑话。
然而,裴时南的脸色陡然青了起来。
无他,当年他初入兵营,少年心性,一个笑话打趣了最老实巴交的兵长,而后,战场上,兵长因救他而亡,他深悔年少轻狂,口不择言,也自此立誓,此生,再也不会再造口业。
这些,崔凤池知道,殷恪知道,但养在深宫中,不涉外朝之事的“公主”,如何得知?
他们走的正是这步棋。
安排坐席是第一步,墨梅签随机抽取是第二步,第一局的饮酒不过是个引子,关键,在这儿第二局。
果不其然,崔凤池大咧咧地随意说了个京中听惯了不痛不痒的旧笑话,众人稀稀拉拉捧个场,全场的目光就转到了裴时南这边。
“我不会。”裴时南公子脾气上来了,不屑多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