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李蓉娘能说什么呢?她有说不的立场和缘由吗?没有。
她只得继续扮作善解人意状,温和道:“薛守备说哪里话,若这儿真是姑祖安眠之地,今朝解了百年悬案,也是国朝的一大安慰,又岂会责怪薛守备呢。您且放心查看吧。”
“长公主”一发话,忿忿不平的崔凤池一时也不敢“造次”了,若不是如此,依他在崔氏被溺爱养出的性子,一脚跺碎镇墓兽、一刀劈坏金线都不足以泄愤挽回他在众人面前丢失的颜面。
薛东庭小心翼翼跨过金线,缓缓靠近镇墓兽,崔凤池和桂嬷嬷一前一后皆向这镇墓兽叩拜,难道,这镇墓兽内里有什么玄机?
是一个石制的方相氏,熊身、鹿角,张牙舞爪,执戟扬戈。
稀疏平常,乃是镇墓兽这类守墓冥器常见样式。
稍有不同之处,是这方镇墓兽佩戴着一枚凤纹青铜面具。
薛东庭上手试图摘下面具,纹丝不动。看来是焊在上面了。他又将佩剑的尖端慢慢抵进镇墓兽张开的血盆大口里,上下翻找,依旧一无所获。
他拧眉,这座石室,四周墙壁光滑无痕,上下左右撬动,并无半分松动,也无半声异音。室内物件,除了长明灯,顶门石,就是这方镇墓兽。他自然将视野中心搁在了镇墓兽身上,然而,上下探勘,毫无头绪。
见他捣鼓半天,并无所获。裴时南随口道:“你家家祖,就没有留下著述或者只言片语,传授他的奇门遁甲的本事吗?”
薛东庭苦笑,“裴兄有所不知,作为后人,说一句大不敬的话,家祖的性格,怎么形容呢,枝头花开不见叶,云山飘雨却又晴,不能不说是有点古怪的。譬如说,家祖写了一本厚厚的家训传诸后人,却又将自己经年累月辛苦撰就的其他书稿付之一炬,精通堪舆寻龙之技,仙逝后坟冢真迹却杳无踪迹,愁坏了父祖……”
裴时南抓住了他话中透露的惊天内幕,“你说什么,薛公不是陪葬谓陵了吗?”
“那只是衣冠冢,他老人家真正驾鹤西去之地,我们为人子孙者也是不知啊。”
长乐闻言不禁愣神,城阳昭公主是战时猝亡,不得已就地安葬,薛稷安去世时,则已然山河稳固,承平日久,断不会草草下葬,何况陪葬帝陵,是功臣中的功臣才有的无上功勋,子孙后代仰仗余荫恩泽,可以拿出去吹嘘八辈子,何以要搪塞个衣冠冢呢?
她不解抬头,细细打量镇墓兽,不知怎么的,越瞧越心中酸楚,乃至膝头一软,轻轻跪了下去。
身旁的殷恪忙去扶她,满目担心。众人闻声也向她投来关切的眼神,加之今夜洗尘宴差点累及长乐被灌酒的缘故,今天的裴时南深感对不住他,格外不放心道:“嫂夫人是怎么了,莫不是也被金线绊倒了,可有伤到自个儿?”
她轻轻摇摇头,温声解释道:“无妨,我未被绊倒,只是心中难受,无心打扰墓主长眠,仅仅是想向墓主致一下哀思。”
言罢,伏身向镇墓兽的方向恭恭敬敬地叩首七下。不双不整的数字,外人或许看得云里雾里,只有身为天子近臣的殷恪知道,这是嫡枝皇族朝非父母血亲者叩拜的最高礼仪。
突然,奇怪的事就在长乐七叩首后发生了。百年来纹丝不动的镇墓兽,前番被剑刃试探砍斫毫无反应的镇墓兽,口中忽然吐出一团白色的云雾,而后石室地动山摇,摇摇欲坠。
殷恪第一瞬间将长乐揽在怀里,牢牢用后背替她挡住可能塌落的石板。
一片尘土飞扬下,石室摇摇复止,幸好是虚惊一场,众人并无恙,不过是鼻子呛了些尘灰,衣衫斑驳污糟了几块,形象不佳而已。
只是先时地动,为了稳住自个儿,众人不自觉地搂抱成一团,当然,无人敢靠近冷得似一块冰的殷恪,只能在余下人中抱团求稳,待好不容易站稳脚跟,薛东庭、裴时南还有崔凤池抖了抖身上的灰尘,互相嫌弃地推开另外两人,那边厢呢,李蓉娘、兰草、桂嬷嬷主仆三人也涕泪横流地抱作一团,李蓉娘、兰草两个年轻的姑娘,甚至不如老迈的妇人站得稳当,主仆皆是鬓发凌乱,楚楚可怜,鼻涕眼泪亦乱流一气。
裴时南忍不住地擦了一下脸颊的泥土,“今天出门真该翻翻黄历。”
那边厢,兰草却吓得惊声尖叫起来。众人骇然,顺着兰草颤巍巍的手指朝向望去,不由地集体变了脸色。
是那座方相氏镇墓兽,面具皴裂破碎,而后露出真容,是一只石雕的麋鹿脸,嘴角悬着诡异的笑容。
一只会笑的麋鹿,出现在这儿阴气森森的古墓,怎么不让人从脚底生寒。
更觉诡异的还在其后,麋鹿的额间,开出了一朵摇曳生姿的红莲,即便身处不见晦明的暗室,依旧红艳似火,娇艳欲滴,甚至在红莲的四周,淡淡地释出一圈圈霞红的光晕。
薛东庭第一个上前查看,紧随其后的是裴时南。
离得近了细审视之,发现不是从麋鹿额间长出的红莲,确切说,是一枚人工精心雕琢,镶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