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听到一声痛苦□□,是兰草,似乎经历了长久的噩梦,幽幽醒转。
“这儿是哪里……”兰草俨然不知今夕何夕。
长乐趋步上前,蹲身,柔声道“姑娘,你可觉得好点,现在我们还在公主陵,还未能出去。”
兰草尚还虚弱,但长乐她还是尊敬的,即便黑暗中,一片黢黑,她还是弯身福了一礼,缓缓道:“劳殷夫人费心,我无碍的。不知怎的,睡了一觉后,我反而不难受了,周身轻便了很多。”
一旁的殷恪闻言陷入了深思,按照石壁文字和明怀太子中毒后的反应,中了凝脂玉蜡之毒的人,只会越来越重,断不会有症状减轻之时。
现在想来,也很奇怪,凝脂玉蜡害死了城阳昭公主,薛稷安为什么会用凝脂玉蜡来妆点公主的长眠之地?
长乐显然也想起了这点,明怀太子最后的日子,她一直侍奉汤药在侧,太子哥哥是什么症候,她比谁都更要清楚。如果所中是同一种毒,为什么兰草反而渐渐好起来了。
除非——
她抬头望着殷恪,二人的眼神心照不宣。
这墓中有解药。
薛稷安是什么样的人啊,凝脂玉蜡是控制宇文氏的命门,他既忠于城阳昭公主,又岂会容忍这样的毒物存在而束手无策呢?
这或许,是他留给宇文氏族人,最后的温情。
长乐思绪转得飞快。
兰草昏迷后,一路被薛东庭背至此墓室,滴水未进,她能解毒,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吸入了解药。
这密室中,除了空气,充盈的只有刚刚熄灭的长明灯燃烧所释放的烛台气息。
殷恪一个箭步来到长明灯处,拔下烛台,细嗅之,有股松木的清香。
那边厢,兰草虽虚弱,可还在坚持询问:“殷夫人,是你救了我吗?”
长乐摇头,救她的是薛稷安。
“兰草,你身体可还撑得住,你若真想表达感谢,不若向这棺椁,磕三个头吧。”长乐温言建议道。
无论薛稷安是否在这棺椁里,朝着城阳昭公主致谢,总是没有错处的。
兰草果真依言跪下,毕恭毕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訇然一声,东北角的石壁上的青砖忽然应声齐齐后退,一个角门,随即出现。
“是出去的门。”桂嬷嬷抑制不住的喜悦。
暗生惧,明有熹,在湿寒阴暗的古墓中太久,蓦然一丝光亮撒入,安然得出,怎能不欣喜若狂。
众人鱼贯而出。连奄奄一息的崔凤池,都被薛东庭和裴时南合力抬了出去。
殷恪和长乐最后才出。
“殿下怎么了,能出去不喜吗?”殷恪心细如发。
“我只是……”长乐轻叹,“感慨万千而已。”
一步三回头,长乐最后望了一眼已然四壁空空的石壁和永永远远在一起的薛稷安和宇文临湖。
这是一段被史书尘封的爱情。
这是一段追溯百年不休不止的为爱复仇之路。
一时是非对错,在生老病死面前似乎都变得空洞而无措。
你说薛稷安做得对吗?他维护了城阳昭公主,但他的沉默,纵容了崔氏的另一次谋害。
而牺牲者,是她挚爱的兄长。
你说薛稷安做错了,他历经半生,修了公主坟,留下了诸多还原历史真相的线索,甚至还为宇文氏找到了解药。其实,宇文临湖死后,他也没有为皇族找到解救之药的责任了,可他还是做了。
“人性复杂,一概的好坏论之,也是种执念。”殷恪宽慰她。
“你说得对。”长乐点头。搭着殷恪的右手,终究是决绝走出了城阳昭公主陵。
轰一声,墓门复阖上,掩映在丛丛山林里,完好如初。
长乐抬头,东方既白,晨雾渐散,枝头有翠鸟低鸣,树梢的积雪消融,空气满是初春的暖融。
“悟已往之不谏,过好今天的日子罢。如晦哥哥,传我的令,提审桂嬷嬷。”
缇营卫的手脚自然是最麻利的。桂嬷嬷随众出了墓,还未来得及回去换身衣裳除污去晦,便被提溜进了府衙。
帘幕后的纤纤身影,分外熟悉。
“长公主殿下,奴婢深知自己错认主子,罪无可恕,还请主子垂怜,重罚奴婢。”桂嬷嬷扑在地上,率先磕头认错,深恐失了先机。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我看窗外春光正盛,我俩未及银发斑白之时,尚不至相逢不相识,你说对也不对,绣枝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