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钩楼除了端午中秋家宴,平日里根本不会有人来,连个守门的都没有,来此僻静之处,难道不是你本身就有些话儿不能当众宣之于口。”
“新昌,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咄咄逼人,这里是贺府,处处都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家人仆人,你非要把我们的不快,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吗?”
“不快?是我对你贺三公子还不够好吗?你说说,成亲一月以来,我上对公婆,平对长兄长嫂,下对子侄仆从,我哪一项没有尽心,哪一点没有尽力,倒是你,回门宴上你耷拉着张脸,带得我也脸面全无。贺氏一家老小回江南省亲,你偏说因为军务要留在上京,我看是你贺明章对我怨念深,连祭祖都不稀罕我去。”
“新昌,我们能不能就事论事,不要扯远,今天,我们要说的是你的属官当街殴打朝廷命官之事,同我的父母族人没有半点关系。”
“好,既如此,我们就说说奴仆之事,请问贺三公子,我的奴仆有什么问题吗?朱雀大街虽宏阔,到底双车不能并行,摩擦难免,他们皆是没有见识的下人,不识得什么朝廷命官,同人口角几句,一时气盛,难免挥了几下拳头,本不是什么大事,偏偏因为我是公主,就搅得人仰马翻,天下皆知。”
“挥了几下拳头?好,那我们细细来捋一捋是不是只挥了几下拳头。你的仆宦们,在朱雀大街上,尚有些收敛,几人围攻一个文弱书生,立时将他打趴在地。幸得金吾卫巡逻至此,才悻悻收手,夺车而去。可惜那归云扶是个硬骨头,并不畏惧你这新昌公主的威仪,一封朝奏九重天,惹得物议沸腾,皇帝丢了颜面,大发雷霆,没有怪罪你,却判了你的一干属官杖刑八十,连带罚去三年的俸禄,你那些丢了财帛的下人们怎么甘心,又撺掇你同意他们挟私报复,招招狠辣致命,若不是被路过的方帨撞个正着,恐怕归云扶要当场命丧黄泉。”
新昌自然是矢口否认。“不,不是这样的。且不说,是不是有贼子冒用我公主府的声名,栽赃嫁祸,你也说了,他并没有当场丧命。据我所知,归云扶在上京安安稳稳疗养了数月,最后是平平安安返程回槐阳县的。那么,这之后的事情,又同我有什么关系,他突然离世,我也很震惊,惋惜。但全天下人的怒火,却像在寻找一个靶子一般,全数倾泻在我一个弱女子身上,我真的是心有委屈,无处言说。”
似乎真的触动到了伤心事,新昌的声音,渐次悲切起来,“夫君,我知道的,在你的眼里,我新昌以及我的仆从,都是十成十的坏人。没有皇族的优雅宽怀,更没有娴雅有度,荣辱不惊。我自小便是个命薄多余的人,是我连累你。连累了整个贺府,你们堂堂武信侯府,从来便只有为大承朝浴血沙场的英名,是我,将你卷入了漩涡之中。”
柜门外甚至传来了伤心的啜泣之声,显是新昌在哭。
长乐扶额,完了,问不出什么所以然了。因为,贺明章最吃女人这一套。
果不其然,外头传来贺明章有些慌乱的声音。“新昌……新昌……你别哭啊,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毕竟当时朱雀大街的车轿上,您并不坐于其中。没有办法第一时间阻止事情的发生。而现在,事情既已发生了,最重要的是补救,斯人已逝,亲者余悲,无论你怎么后悔也于事无补,你应该做的是严惩为首败坏公主凤仪的恶徒,以正视听,再者,你需要义不容辞托起赡养归云扶寡母后半生的责任。
“夫君。”柔怯怯的声音传来。“你放心,虽然归云扶亡故于任上,朝廷会拨下一笔抚恤金,但我这边会再出一笔钱财,定保归母后半生衣食无忧。”
全然未答贺明章第一个要求。但新昌是什么人,如同打蛇打七寸一般,完全吃准了自己的夫婿,在贺明章尚未意识到之前,迅速扔出一个让贺明章无法忽视的话来。
“夫君,你不要被我方才泼辣的样子吓到,你知道的,我实在有些草木皆兵。七个月前,晖弟就是莫名卷入朝堂纷争,贬为了庶人。现在我的名字,又频频被言官们说起,堂堂皇长子尚且如此,我一个只有公主虚衔的弱女子,实在是太害怕了,也许在不久的将来,我便会像弟弟一样,无妄之灾,无处伸冤。今儿你不知道,缇营卫直接带着人马,来到府中正堂,那架势。我险些以为他们是来奉旨抄家的,我真的吓坏了,我死不足惜,可我们夫妻一体,我不能连累贺府阿,是以一直在府门前,提灯等你回来,抱歉,扰你清静了。”
“缇营卫……我听说,长公主殿下也来了。”贺明章终究还是将想问的话问出了口。
“对,姑姑也来了。”新昌自然而然地提及长乐,似乎没有半分不适和尴尬。“姑姑现在是镇国长公主,地位自不可同日而语,你不知道,是那位缇帅亲自护着来的呢,我瞧着那位威风八面的缇帅,在姑姑面前,倒很是恭敬听话呢。夫君,你说这样好不好,你同姑姑一起长大,交情自不可同日而语,你同姑姑好好说一说,我愿意拿出我十分的诚意去替我那些糊涂的仆从们致歉。”
长乐摇头,该怎么说她这个侄女儿呢,最柔弱的菟丝花,却惯晓得抓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