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霎那间沸腾了,人人的眼中都满溢着兴奋与璀璨的希望。这是上天的明示,看来此战必胜,重返太平世不是奢望。
闻讯赶来的州牧齐枢更是激动得老泪纵横,他在横州这个远离京城的偏远之地已经太久太久,久到自己都觉得仕途升迁无望,一辈子遥望上京了。现在从他的辖地挖出此等祥瑞,更何况是圣上自己人,驸马督尉贺明章亲自带队挖出来的,只要一路精心保护,奉上宝物,圣心必然大悦,皇天不负有心人,他宦海沉寂多年,看来是时候时来运转,步步高升了。
宇文裹也是这般认为的,她不无可惜道:“听说赭石已经送到两仪殿了,父亲还没回来,我本要是去瞧一瞧这稀罕玩意的,偏宫门要下钥了,被明益大总管急忙忙遣人送了回来,他怕父亲怕得跟什么似的,我是新长公主,父亲怎么会因为宫门下钥这等小事,怪罪于我。”
宫门下钥,是“这等小事”。
长乐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深感宇文裹全然是被宠坏了,救无可救。
但静下来仔细一想,她也同样觉得“惋惜”,宇文裹若是能在两仪殿多待些时候,应该能带回些更充分的信息,河见祥瑞?冥冥之中,长乐预感不寻常。
果然,一个时辰后,异变突生。明益大总管顶着一张鼻青脸肿的丧脸,颤颤巍巍,披头散发,连夜□□儿子们搀扶来,哆哆嗦嗦恭请新长公主复返两仪殿。
明益来的时候,晚膳方撤,宇文裹拿腔作势接过婢女递来的热茶,慢条斯理地轻轻呡了三回,正眼都不抬一下,“这是什么热风把咱们大总管吹到这小岛上了,我可记得清楚,一个时辰前,是您老人家告诉我宫中下钥,不得随意走动的。怎么,这才过了一个时辰,便朝令夕改了?”
明益喏喏赔不是:“自然不是,自然不是,是老奴笨嘴拙舌,传错了话,咱们禁中规矩再大,归束的都是下人奴婢,万万没有反过来束缚住公主殿下的道理。是近来湖上风大,唯恐天黑不好行路,耽误公主殿下休憩。”
“嗯,本殿明白了,规矩是来束缚下人的,你是父皇面前的红人,自然不是下人,不必遵循这个陈规戒律,是以,带头逾矩,我问你,你来此处,可有皇命?怕是没有吧,不然,你岂非不在第一时拿出?在下钥之后,公然在禁中私自乱窜,明益大总管,你好大的胆子!”
唬得明益一个年过半百,头发花白的老人,扑通一声跪下磕头,忙忙解释:“老奴不敢!老奴不敢!实在是事态紧急,万不得已,才事急从权,不急请圣旨,来请公主殿下帮忙。”
他身旁的小太监们纷纷吓得面如土色,乌泱泱一齐跪下,连连求饶。
长乐看不过去,扶额“不耐”道:“大总管委实不懂规矩些,禁中是清静之地,没得在这里一惊一乍,吵嚷哭闹的。”
话音刚落,惯爱和长乐唱反调的宇文裹,方不情不愿掀起眼皮:“你是积年的老人,向来最知轻重,本殿也不是那糊涂人,算了,起来说话,找我什么事。”
明益感恩地瞟了眼长乐,忙不迭地爬起来,虾腰战战兢兢道:“陛下看见赭石,立时脸色变了,龙颜震怒大发雷霆,当场便下令要斩了齐枢,连太后她老人家都惊动了,两仪殿中乱成了一盅粥,公主殿下哟,快点去劝劝罢。”
夜色沉,秋风烈,眼见一场暴雨就要侵袭上京,长乐裹紧素色莲花纹披风,吩咐岛上的奴仆,拢紧各处门扉,小心烛火。
篱角心细,提着一盏灯笼跟在身后,路过宇文裹的居所时,担忧问道:“新长公主处所这边的门扉呢,咱们管还是不管?”
宇文裹走得匆忙,处所的窗户,大半还是开着。
透过西窗,长乐瞧着紫檀木桌案上,随意摊放的历朝字画真迹,叹气,“关吧,她今夜,应是不会回来了。”
世上能将明益捶打成这般模样的,只会是下朝回来的宇文汲。但宇文汲从来不是一个喜怒形于色,不能控制情绪的莽夫。能失态至此,怕是有天大的事情。
她不禁沉思,赭石,究竟有何玄机?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三日之后,长乐知晓了宇文汲暴怒的根由——那句本是吉兆的谶语。
“紫薇花对紫微郎,海晏河清天下安。”
两句吉祥话,谁能料到触了宇文汲的霉头?
是夜,篱角被药汤放倒,睡得香甜。长乐只身一人来到了青册库。
月朗星稀,她仰首,二十丈的石室上,青册库三个鎏金大字,在乌木的牌匾上,分外明晰。
是太宗皇帝的御笔,重要性不言而喻。
她伸出左手,垂首看着金玉镯,那个殷恪不让她摘下的镯子,终是轻轻褪下。
而后,向下轻轻一掰,碦哒一声,玉镯闻声分成两半,露出了其中银光闪闪的鱼形钥匙。
长乐小心翼翼取出,而后,放入石门锁芯,轻轻一旋,登一声,沉重的石门,应声而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