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长乐不和她纠缠于此,换了个问题继续追问,“那我问你,你今日的安胎药,太医署送来了吗?”
“尚未,我每日是午后一个时辰服药,算算时辰,还早着呢。”言罢,宇文裹也有些狐疑,补充道:“长公主问这个做什么?”
“不做什么,织织病势来得凶险,片刻耽误不得,请你想个法子,尽快延请医正来。”
“这个简单。”她偏头吩咐自己的侍女,“去划一舟走,着太医来瞧病。”
侍女缩着脖子,声若蚊蚋:“殿下忘记了,我们上岛后,黄门说不日陛下还要和傅贵妃泛舟太液池,需留备陛下用,所以舟船都被带走了……”
“行了,行了,别说了,你们留一舟备用都不晓得?无用的东西。”宇文裹拂袖,不甚耐烦道。
新近添了公主的傅婕妤,圣眷优渥,已擢升为傅贵妃,离皇后,仅有一步之遥了。
惯爱自诩中宫嫡出的宇文裹,哪里能听得了这些话,“少拿皇命当盾牌,父皇会少了我的供给?定是那傅氏女作妖。传我的命,将我首饰匣中的‘西窗冷’拿来点燃。”
那是宇文汲给她的信号弹,必要时,同蓬莱岛外联络的。
“殿下啊,陛下有言,非到紧急时刻,不能点燃‘西窗冷’。”
宇文裹横眉,“我夫家大姑娘病重,还不是紧急时刻?那究竟什么才算紧急?你们藐视她,就是藐视我,狗奴才,好大的胆子,想违令不成?”
但长乐看得清楚,宇文裹执意点燃“西窗冷”,一半是为了织织,一半,是为了同傅贵妃置气。先时,她瞧宇文裹带的人多,只想寻几个身轻体强、水性好的小黄门凫水横渡太液池求救。现在,宇文裹执意燃放信号弹,她便不再多说什么。
“咻咻咻——砰——”,绚烂的红色烟花绽放于湛蓝的晴空里,虽是白日,亦可见盛大夺目。
一炷香后,果然有个黑点,悠悠向蓬莱岛行来。
长乐隔窗远眺,远远地看不清楚,只知是舟船。今日风大,水流湍急,因是逆流而来,行得不快。
待有百米之距时,长乐终于能看得清晰些了,心却猛地一沉。
那边厢,宇文裹悠悠挺着肚子,扶着侍女的手,也慢慢踱到泊岸处。
长乐急踅身,险些和宇文裹撞个正着。
宇文裹右手挡住小腹,登时白了脸:“长公主这是要做什么?妄图害命不成?我这儿现在可是一身两命!”
长乐正色道:“你不想变成一尸两命,就赶紧走!”
宇文裹怔愣,“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来的是敌非友,岛上泰半妇孺,无力御敌,唯有撤走保命。”
“是敌非友……怎么可能,这是太极宫,全天下没有比这更安全的地方。”
“所以,当太极宫都不再安全之时,可想事态之危急!你看见来的船只吗?不是常见的渡船,而是画舫!明明对岸就泊有渡船小舟,明明渡船更便利,为什么要用上更大体量的画舫?只能是载更多的人,织织名义上是北苑遗孤,能请得动这么多太医?这架势,给太后瞧病都够了吧。”
宇文裹犹然不信,“这只是你的猜测,或许是渡船坏了,临时才用上画舫呢?”
“你仔细看画舫的吃水没有?比平日,足足深了半尺,这么多人往蓬莱岛来,你敢说没有别的居心?”
……
好在蓬莱岛小,长乐和篱角合力用棉被裹住织织,再让宫女太监尽可能多地带上粮食和水,一行人火速撤离了主殿。
“我们没有船,这个岛就这么大,能往哪里去阿。”宇文裹终于慌了。
“我知道一个地方,跟我走。”长乐已然镇定了许多。
想阻止来人,除了攻击,只有严守一途。主殿修得富丽堂皇,然而委实中看不中用,多窗多门,难以守住。她们需要的,是只有一门,设有固锁,且四围墙垣足够高耸坚硬的“堡垒”,唯有如此,才有一丝拖延时机,以待救援的机会。
整个蓬莱岛上,只有一处符合所有的条件——青册库。
许久无人问津的青册库大门,短短三日之内,被两度开启。也算是破天荒头一回了。
门打开之时,宇文裹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不顾当下的十万火急,侧身,谦让了起来:“长公主先进吧。”
长乐抬头,见她眼中,满满皆是怀疑。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她知道宇文裹不信她,到了这个时候,还在怀疑这是一个陷阱,一个诱骗她入牢的陷阱。
长乐需要从室内锁上门,手上正攥着金锁,本想着殿后最为合宜。却不料碰上了这么胡搅蛮缠的宇文裹,她正欲开口,忽然“咚——”一声,随着忽降的骤雨莎莎声一并传入了所有人的耳朵,不响,却如重锤击鼓般,让每个人都绷紧了,因为,这是船舶靠岸的声音。
而青册库距岸,只有短短十五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