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完全没有医学常识的人都知道,如果长时间在一个压抑环境中,人会变成疯子。
尤听雪的生存环境都不能叫压抑了,也就比大逃杀好一点,曾经无数次绝望中,她可能也想过死了算了,霍临霆却依旧没给她这个机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已经跟对方僵持到现在,与其求死,不如想办法让自己坚持到能离开的时候,所以她给自己做了很多看似对自己有用的心理暗示。
如同被困在笼子里的人,笼子太挤了,就骗自己说,再坚持一会儿就好了,很快就能舒展开了,手脚被挤到没知觉了,就骗自己说其实手脚都已经伸展开了,是因为麻木太久才没知觉……
一个个谎言骗过了身体与潜意识,接下来就是第二人格萌生,主人格会将所有的痛苦都丢给第二人格,假装自己活得很好。
尤听雪最幸运的就是她还足够理智,没完全制造一个副人格来代替自己承受一切痛苦,她还咬牙坚持着,不然现在她别说回去念书,说不定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霍临霆听完医生的解释,沉默许久:“所以你的意思是,现在她主人格愿意接受治疗,副人格却排斥我带来的医生是吗?”
医生犹疑了瞬间,回道:“这只是猜测,或许我们可以去问问尤小姐,她作为主人格,还是很愿意沟通的。”
有一个愿意沟通的主人格在,总比精神病院里那些无论哪个人格都不好说话的病人强。
霍临霆径直上楼去了尤听雪的房间,发现她在看窗台上的栀子花,最近一段时间没人照顾,那盆栀子花早就枯萎了,现在这盆是管家林叔专门复制出来的,也就林叔有这个本事。
“听雪,你——”话还没说完,霍临霆看到尤听雪突然一把将花盆里的栀子树徒手拔了出来。
尤听雪观察了一下树根和花盆,随后将栀子树从窗户丢了出去:“不是我的。”
霍临霆沉默地看着她,试图回想曾经的尤听雪是什么样子,却发现自己好像已经记不得她的模样了,印象中,尤听雪就一直沉默地坐在轮椅上,没什么精神,像只准备狩猎的猫,全身肌肉紧绷,时刻准备着冲出去。
安静、漂亮,只是稍微……不怎么像初见时的模样。
那时候的尤听雪多漂亮温柔啊,入职后会唱好听的歌,见人三分笑,现在霍临霆都不知道多久没见尤听雪笑过了,都是冷笑,嘲讽地勾起嘴角,眼睛也斜着看人,蔑视又冷漠。
尤听雪平静回头:“你找我有事?”
霍临霆欲言又止,挑了个想问的说:“医生说,你不太信任她?”
“嗯,我知道,准确来说,我是不信任你送来的每一个心理医生,因为上一次你找心理医生过来,是为了对我做心理规训,我已经有防备了,你让谁来都一样。”尤听雪平静地回答,并没有如霍临霆想象中那样排斥或者说谎。
她只是很平常地说起这件事,像刚才丢下去的那棵栀子树。
霍临霆莫名觉得她有点出尔反尔:“你说你想治疗、你想上学,但你这个态度,你觉得可能吗?”
尤听雪自己按动轮椅到霍临霆面前,抬头看他:“可你也说你每一次都会控制好力道,不会让我真的站不起来,现在呢?”
一个瘸子想要获得成就,需要的不仅仅是才华,更是权力。
国内看的不是你多聪明,能站到学术顶端的人不仅仅是聪明,他们甚至可以称之为全国最顶尖的科研天才,尤听雪不算天才,她只是比平常人更努力,她站着还有可能与其他人并肩,现在让她凭什么再回去?
很多事情不是霍临霆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硬件上的问题坏了就得换,修是修不好的。
“你是因为突然站不起来怪我吗?可在你出院之前,医生已经说过你痊愈了,是你自己站不起来。”霍临霆有些忍不住自己的脾气。
“所以你觉得变成现在这样是我自己造成的吗?”尤听雪反问。
霍临霆下意识回答:“要是你听话一点,根本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不是吗?”
然而本该接着往下与霍临霆争个所以然的尤听雪忽然停了下来,她依旧平静地看着霍临霆:“看到了吗?你在下意识对我PUA,并且试图掌控我的心理,而我要花很大的力气才能让自己活得像个独立的人,你每天都对我的心理施压,所以我才难以接受一个仿佛是你代言人的心理医生。”
话题猛然转回了一开始,霍临霆都没反应过来,尤听雪却已经帮他定好了前因后果。
霍临霆想反驳,可尤听雪让他现场做了例子,告诉他为什么,无从反驳。
他可以反驳一切对尤听雪造成的伤害,但反驳不了他给尤听雪的生存环境。
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在这样的环境中还信任由压迫者送来的人,所以尤听雪自当初向提篮女佣求助过后,再也没请求过别墅内任何一个人的帮助。
她知道其他人对自己的心软可能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