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里了,林大人尽管在里头歇息,若有旁事唤我进去服侍便好。”
水灵的丫鬟声音柔得能够滴水,宝钗侧耳静听,却没听见黛玉有半句回话。
他推开了门,又将门关紧,发出好大的一声响。
宝钗坐的位置恰好被垂下的帘子遮盖住,倘若黛玉不往走,走过月洞门,是见不到宝钗的身影的。
含着梅花香的酒气慢慢袭来,宝钗闭上了眼睛,深呼吸几次,又睁开眼睛往手握着的镜子里照了照,乌发雪肤,端是一副好姿容。
“谁进来了?”
她掀开帘子,露出了花容月貌的半张脸,声音微微惊讶,带着疑惑。
这是她这么多年见到他的第一面。
他没有带金冠,只用了绸带束髻,身上是天青色的长袍。虽然是清简的装束,却什么都没有变,仍然是那副芝兰玉树的样子,气质出尘,放在人群中人人都会忍不住看他。
黛玉原本脚下不稳,一不小心就被桌凳绊了一下,身子微歪,发出环佩相碰的清脆响声。
屋里寂静如深林,使得那玉碰声响更为响亮。
看见来人是他,帘后的人美眸微睁,一下就放下帘子,美人面倏忽不见,隐藏在隐隐绰绰的纱帘之后。
黛玉揉了揉眼睛,难道是自己酒醉之后看花了眼睛?他一把就走到月洞门旁,把映着海棠牡丹的纱帘一把拉开。
两两对望。
“你怎么在这里?”黛玉三分醉意已经醒了,此话脱口而出又懊恼了。
她当然能在这里,宝琴是她的妹妹呢。
“我吹了风,头有些疼,便寻了一个地方休息。”宝钗有些局促,手指无意识地抓着橘红色外裙的褶子。
“柳家的丫鬟也把我带到这里。”黛玉微蹙眉,“他们家丫鬟做事这么不仔细,倘若带旁的男客进来,撞见了你怎么办?”
他自动将自己划分在旁的男客之外。
宝钗的脸上是寻常温和恬静的笑容,“柳家不大,没有那么多可供宾客休息的屋子,倒也不怪那些丫鬟们。”
说罢便起身,衣裙荡成水波样,“你在这里休息吧,我便出去了。”
黛玉立刻道:“你是先来的,这样岂不是我不厚道?”
他在铺着褥子的罗汉床上坐下,手指着外头,“我猜外面那个引路的丫鬟还守着呢,我劝你还是略坐坐,屋里不比外头暖和。”
宝钗便回身往角落搁着的一个熏笼上坐下,和他隔着半个屋子。
一时无话,宝钗低头抚摸着身上的衣裙,在心里慢慢斟酌着语句。
再抬头时,却见黛玉一瞬不闪地盯着他,星眼流露出意味深长的神情。
“身子可还安康?”他先问道。
宝钗点了点头,起身走至他跟前,抬头道:“你的头疼吗?我给你按按?”
他唇角荡开笑容,漫不经心的样子,“不必,我今日并没有喝很多酒,只是心里头烦,找个借口躲出来而已。”
既然已经近上前了,哪里还有再躲回去的道理?
罗汉床很大,可以并躺下两个人。
宝钗用手拂着裙子缓缓坐在他身旁,仰头瞧他。
离得近才知道他细微的变化,他五官更锋利了些,积淀着震慑人的气质,双眸沉静,却如暗藏波澜的水面,让人生畏,不敢与之对视。
黛玉也看着她,宝钗心一横,正要开口,“我是有事......”
“大人,我给你送茶!”脆生生的声音闯了进来,将宝钗即将说出口的话给打断了。
应该是刚才那个丫鬟,宝钗捏了捏自己的耳垂,有些烦恼。
“不许进来!”黛玉忽然厉声斥责,将噔噔的脚步声给喝停了。
“那...那我放在桌上了。”那丫鬟委委屈屈地出去了。
“你不要这么生气,丫鬟们也是听命侍奉。”宝钗随口道。
“自作聪明的人太多了,我心里烦得很。”黛玉今日被席上的人闹得心烦,抬头解下系在长袍外的腰带,伸手就放在宝钗的手上。
一时两个人都愣住了,黛玉讪讪地把腰带扔到一边去,换了个随意的坐姿掩盖自己的尴尬。
宝钗弯腰捡起刚才动作间掉落下的玉佩,搁在小桌上,正欲再寻机会开口时,黛玉却先道:“我知道你要和我说什么,薛蝌有两船鲜货留置在京城渡口对不对?”
这些轮到宝钗神情微僵,长长的睫毛上下扑闪,抹着红红胭脂的口唇半张。
“有许多人都寻了机会递话到我的面前了。”黛玉贴心地解释,“宫里的道士属实蛮横,渡口每日那么多货物来往,这么一禁,扰了不知多少人的事情。”
他消息灵通,又善于触类旁通,应当早能联想到经商的薛家又搅入此事。
这显得自己的处心积虑欲拒还迎,甚至是深情凝视都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