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四,是已故父亲万坚山的忌日。
万辞等丁平惠他们祭拜完,才带着武藤去了一趟后山,那里埋葬着乔寺村所有去世的人,半座山都是坟墓。
大年初几过来祭拜的人几乎没有,家家户户都忙着拜年走动,没人愿意来这阴冷的坟山。
于是硕大的坟山就只有万辞和武藤两个。
在万坚山的坟墓前,万辞待了很久很久,先是将准备好的新鲜水果放在墓前的空地上,再是放上一束花。
和周遭都是烧干的纸灰相比,万坚山的坟墓前显得极为特殊。
农村不搞城里人那一套,就连墓地前的贡品也不一样。
武藤布置完这些,自觉去了远处望风景,留给了万辞足够的个人空间。
乔寺村的山景很不错,武藤看的津津有味,感觉山头的空气都要清新不少,最后索性蹲在地上数起青草来。
万辞坐在轮椅上,静静注视着万坚山的坟墓。
他已经去世了十二年,万辞的记忆里,父亲的背影永远是高大的。
他会把万辞高高举过肩头,让她看更加广阔的风景,捉头顶的蜻蜓,摘下最大最红的果子。
虽然他没有多少文化,却十分喜欢读书,总是拿唐诗三百首考考万辞。
而如今的他变得冰冷,无声躺在了小小的山包里,再也不会回答女儿一句话。
坟头的草坪覆着点点积雪,空气里到处都是纸钱焚烧后的味道。
万辞静了一会儿,才轻声开口:“爸,我过来看你了。”
她眼眸平静,说出口的话却是想了又想。
“你要是在,他们也不会敢打我的主意。这个家容不下我,我也不稀罕和他们在一起。”
她望着墓碑,经历了十几年的风吹日晒,石碑表面已经痕迹斑驳。
“你听了肯定生我的气,但我已经做了决定。”
她将腿上的毛毯整了整,冰凉的手快要冻得僵硬,可万辞仿佛感觉不到冷,执意要将手放在腿上的毛毯外搭着。
这是万坚山教她的,不能揣着手和人说话。
不礼貌。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万辞拿出来一看,是江修临发的消息。
花孔雀:【你今天会回来的吧?】
万辞盯着微信置顶的那个红点,没点进去聊天框,也没打算回复江修临。
她打开相册,找到一张照片,点开,将手机对向墓碑,对万坚山说:“我想给你介绍一个人。”
手机上的照片是江修临前段时间刚拍的一组生活写真,她从微博上保存下来的,右下角还带着江修临的个人水印。
万辞挑了一张最清晰的半身照,上面的江修临像邻家大男孩儿一样,他单手撑着下巴,穿着暖黄色的毛衣坐在台阶上,整个人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万辞手指并拢,把江修临的正脸放大,举在了万坚山的墓前。
“初中的时候,你们见过。”万辞看着万坚山的墓碑说:“我现在很矛盾,因为不知道要如何跟你说我们之间的关系。”
“很复杂。”万辞说,顿了一会儿,她收起了手机,继续道:“以后有机会的话,我带他过来看你。”
万辞在山头坐了很久,寒风裹挟着冰刃擦过脸颊,她像是孤独的老人,倚在轮椅上,和父亲的墓碑对视良久。
“公司发展挺不错的,没什么问题。”
“今年赚了不少钱。”
“前段时间结婚了,但是又离了,就是照片上给你看的那个。”
“反正,都挺好的。”
……
万辞话少,但在父亲的墓前,她自言自语了好长时间。
“爸,我该回去了。”
眼见时间差不多了,万辞搓了搓被冻得通红的手,最后看了一眼万坚山的墓:“下次再来看你。”
她喊了武藤一声,随后武藤从另一头的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走过来扶住了她的轮椅。
两人下了山。
下山的时候,正好碰上万炀初上来,他手里拿着一沓黄表纸和蜡烛。
见到万辞,万炀初有些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脖子,轻轻叫了声“姑姑”。
万辞问他来做什么,这么大一点的孩子家里人一般都是不允许自己上来烧纸祭拜的。要是起风了没看住,很容易就烧了整座山。
万炀初用脚尖戳了戳地面的雪,“我想,给小爷爷烧点纸,今天他们都忙着出门走亲戚,我就过来了……”
万辞盯着他手里拿的东西,眼眸垂了垂。
父亲去世的时候,万炀初才三岁,但每年都知道过来给这个没什么印象的小爷爷磕头。
其实小时候父亲特别喜欢这孩子,经常抱着他给他讲故事,亲亲他的小脸蛋。
万炀初可能记不清那些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