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夫人闻言一惊,放下手里的碗筷,一边捅了捅孟老秀才的胳膊,一边觑着孟韵的脸色。
“你胡说什么呢,哪儿有你这样劝孩子的?”
孟老秀才皱着眉头,反问道:“胡说什么,这是在胡说吗?焦家既有二心,韵娘继续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分手,断个干干净净。”
他自己也是男人,男人心里面那些花花肠子、弯弯绕绕的东西,他可比女人清楚。
一开始他便瞧不上焦家那小子,文不成武不就,奈何……
孟老秀才飞快看了一眼孟韵,孟韵此刻正低着头,手指慢慢掐住桌上掉落的两根银筷。
孟韵凝眸无声,旁人难以也不好仔细去看她的神情。
孙妈不敢吱声,在一旁老实站着。屋内无人说话,气氛实在尴尬,孟夫人便唤青幺上前给孟韵添了一碗汤。
青瓷白碗里汤色清亮,晃晃悠悠地泛起微微波澜,孟韵默默看着,忽然勾起了嘴角。
“和离”的想法在她脑海中出现过许多次,只是每一次出现,她自己倒先临阵退缩。
她原先想着身后无人支持,这世道若是和离了,何处才是她的安身立命之所?
再者,她是有信心自立门户,可她爹是读书人,最看重家风名声,有个和离的女儿,传到他老人家耳里,怕得比嫁女更伤心。
最重要的是,焦家是她自己选的路。
焦母虽然待她虚伪,但焦文俊却对她情真。
每每起了和离之意,她都在自己开解自己,若是贸然和离,恐会辜负焦文俊的一番心意。
孟韵不由得摇头,暗自耻笑自己的天真。
别说心意了,连情都可以是装出来的。
玉珍一事对她而言无异于当头棒喝,一棒子打醒了她这个梦中人,将她敲得支离破碎,醒得醍醐灌顶。
孟韵没说话,孟老秀才便闷闷地抿着酒,等见到孟韵轻轻摇头,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
孟老秀才不禁腹诽道:终究是年轻人,到底看不透。
没有错过她爹眼里隐隐的失落,孟韵坐直了身子,对二老道:“阿耶阿娘,此事韵娘自有打算。只是和离终究不是小事,若我与焦文俊真有那么一日——”
那一天的到来不会太迟,孟韵想。
“我不得不提早做些防范。”
说着,孟韵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二老随着她的动作,视线亦落在她的小腹上。
唐律“七出三不去”,焦文俊又帮着里正做事,这方面比她了解的多上许多。
若惹得他狗急跳墙,损失一点银钱是小,连累了家中名声是大。
这也是孟韵归家看望二老的原因之一——她得先探探爹娘的态度。
幸好,二老没有怪她。
孟老秀才听完她的话,沉重地点了点头,略道:“你自己有主意便好。无论发生何事,你始终是我孟家的女郎。”
“学堂还有课业未查,你和你阿娘吃吧。”
孟老秀才说完,拍了拍孟韵的肩膀,接过小丫鬟递上的伞,冒雨出了庭院。
阿耶厚实宽大的手掌落在孟韵肩头的一瞬,疲惫了多日的眼里霎时盈满了雾气。
孟韵想哭又想笑,僵硬地扯着嘴角,想要露出一个微笑的表情,眼泪却比她快一步落到唇边。
雨幕中,孟老秀才执着青油纸伞一步一步往外挪着,方才摔倒的后劲还留在后臀,动一步扯一下。
他是身上疼,心里也疼。
*
午后雨稍停了一会儿,夜幕时分又淅淅沥沥地敲打着屋上青瓦。庭院一角芭蕉叶被雨捶打得弯了腰肢,万籁之中雨声如磬钟作响,悦耳凝神。
屋内灯火柔软热烈,照映一室清静。
时光纵然飞逝三年,孟韵闺房的陈设依旧如从前一样,纤尘不染,馥郁清香。
孟夫人时常带人来打扫,更换些时令花草,想孟韵的时候便一个人偷偷过来坐上一会儿,尤其不让孟老秀才发现。
在青幺的伺候下,孟韵很快梳洗完躺上了小榻。
这是她从前最爱躲懒的地方,此刻闭目躺着听雨,没有了焦家的一应琐事烦心,难得享受一方宁静。
孟夫人提着食盒,轻轻地推门进来,青幺上前接过灯笼和食盒,分别安放。
孟韵听到动静睁眼,见来人是孟夫人,露出了从前在家的小女儿情态,翻身下榻迎了上去。
孟韵揽着孟夫人的脖子,撒娇道:“阿娘,这么晚了,你怎得还未休息?”
孟夫人慈爱地笑了笑,让青幺将带来的食盒打开,里面是她亲手做的一碗宵夜。
“尝尝?帮阿娘看看手艺可有退步?”孟夫人一脸期待道。
“好、”孟韵拖长了尾音,拿起勺子大大的舀了一勺,尝过后立即竖着拇指道:“阿娘就是阿娘,味道比我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