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前约一个时辰,谢楼外出与线人接头,回来时正好碰上布庄接待自己的那个伙计。
伙计正从陶府门内出来,谢楼下意识顺着洞开的侧门看了一眼,青幺的身影一闪而过。
三次巧遇在前,谢楼以为不过是一场意外。
巧的是,回客栈后,谢楼接到飞鸽传书,除去必要处理的公文外,另有一封密信。
密信日日都送来,囊括这十余日里苏城各地大乡绅的行踪事迹。今日正好载述了一位名叫李六郎的乡绅,轨迹恰好经过留仙镇。
李六郎见过王里正,谢楼手下的人自然会顺道调查一下里正。一来二去,倒真有意外的消息送到谢楼手中。
这十余日里,王里正接手过一桩和离的差事,男女双方谢楼都认识,正是焦文俊和孟韵娘。
“郎君不知道,我刚看到这封密信,打死都不肯信。咱们离开留仙还不足一月,焦孟两家便闹和离,之前还高高兴兴办酒,转眼就撕破脸,这说出去,谁肯信呐?”
“所以你还是没有告诉我,为何她要来这里。”
“哎呀大人,你先看完了这信,边看我边说给你听。”
谢楼庆幸自己觉得这信大人一定会问,看完后一直带在身上。
此时他边说边从怀里掏出,转递到谢轻舟手上。
“我听说孟娘子此番是陪她阿嫂回娘家。信上还说孟家大郎在陶府,也就是她阿嫂娘家宴请过李六郎和这里的里正。貌似是为了陶家兄弟去西北从.征一事。总之,李六郎不知打的什么主意,竟然肯送陶家这么大人情。都说此人唯利是图,不知看上了什么……”
谢楼絮絮叨叨地说着,也不知谢轻舟有没有在听,或是听进了多少。
谢轻舟的目光不可避免地为手中信纸吸引。
先一目十行、从头到尾飞快看完,然后仔仔细细、逐字逐句地默念着其中一段。
“留仙焦府孟氏诉求两愿离,已由孟家递状至里正,择日立据为凭......”
这般念着,他嘴角忽然微微上翘,微眯的眸子里有烛光一闪而过。
谢楼站在烛火面前,忽然看到自家大人笑了,以为烛火烤得自己有些眼花,眨巴下眼睛,把头凑近了一些去看。
“你靠我这么近作何?”
谢轻舟见人凑近,皱眉嫌弃得看着谢楼,指着地上那盆刚倒好的洗脚水,命令道:“快去洗洗。今日走了整整一天,脚丫子味儿都窜上来了。”
“郎君!”谢楼哀怨地叫唤了一声,缩着脑袋坐回去,认命地把脚放进盆里,“我这先蹲土坑后下河,早把一声汗味儿洗干净了。”
“孟娘子都没说我臭。”谢楼小声嘀咕着。
他拿衣裳的时候,可挨着孟娘子站呢!
谢轻舟没空去管谢楼,耐心折叠信纸,左手两个尾指死死捏着袖口,指尖肌肤来回与袖口花纹摩擦。
他垂着头,谢楼又专心洗着脚,错过了他脸上隐秘又难以克制的笑容。
笑容很短,只一瞬便隐退。如潮头未及拍案,便被紧随其后的波浪拍散。
此刻,谢轻舟心里忽然生出一丝忧虑。
李六郎精于算计、巧舌如簧、花花肠子一肚子。此人走南闯北多年,府上的如烟夫人换了无数。
此番特意与孟、陶两家来往,不知李六郎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谢轻舟凝视着眼前的烛火,眸光闪烁如寒星,“给我盯紧了李六郎,若有任何异常,即刻来报。”
无论此人有何阴谋诡计,在他眼皮子底下,都不可能成功。
“是,大人。”
谢楼立马坐正了身子,抱拳朗声。
处理完了正事,谢楼看着自家人郎君若有所思的样子,忽然想问问他是如何发现衣裳不对劲的。
于是,谢楼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问道:“大人,这衣裳……你是怎么发现的?”
难不成孟娘子经手的衣裳,比外头布庄里买的,有何特殊之处不成?
谢轻舟笑了笑,再次摩挲着袖口的纹路,故作神秘道:“不过“春帆宜别家①”而已。”
他只是有些遗憾,为何晚间才换衣裳,为何这时才发现袖口的那片小帆。
临帆是他的字,布庄不可能会在袖口处缝上如此突兀的图案,这只能出自他的熟人之手。
只是,没想到会是孟韵娘。
心中情绪繁复,思念、高兴、又微微心酸愁苦。
但他没有一丝想见她的想法——他不该再出现在她的生活中。
可谢轻舟依旧忍不住扪心自问,为什么孟韵娘会来到这里。
尽管知道答案永远不会是,因为他。
*
陶府,孟韵住处。
梳洗后,青幺拿着一件衣裳在烛火下仔细翻看着,孟韵单手拖着下巴,盯着眼前烛火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