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花丛里站了位高挑郎君,身姿俊逸,牵着一匹银鞍白马,身上素袍一夜未换洗,下摆有零星泥灰与青苔碎屑。
是魏如师口中早已离去的沈徵。
魏如师讶然:“沈郎君,怎么还在?”
沈徵抚了一把低头嗅棣棠花的白马,“谢珲要护送公主无暇抽身,把马留给我,嘱托我送姜姑娘回去。”
两位舆夫将肩舆稳稳放下,银杏扶着姜玥站起。
姜玥带着银杏礼数周全地福身,“劳烦沈郎君了。”
身侧快到她头顶高的棣棠花丛耸动,有什么要跳出来。
银杏吓得倒退一步,姜玥侧头去看,忽见许多锃光瓦亮的小脑门,原来是好几个高矮胖瘦各不一样的小沙弥。
小沙弥各自手里都拿着小刮子与布头,浅灰色僧衣下摆都蹭得一片青青绿绿的苔藓色,向姜玥一本正经地送行:“沈公子与姜姑娘一路慢行,寒寺恭候二位,有缘再临。”
姜玥笑:“几位小师父,躲在棣棠花丛里头做什么?”
年纪最小的虚空摸摸脑袋:“沈公子说见到有只通体白色的尺玉奴狸钻入棣棠花丛里了,我们找过了,没有呀!”
通体雪白的尺玉奴狸有市无价,连宫里的贵人都罕见,怎么会在这座不起眼的小山山脚?
魏如师纳闷,想再问沈徵,沈徵牵过白马,身影已经到姜府车架旁,神色自然:“那是我看错了,走吧。”
缰绳催动,车轮慢转。
一行人朝着都城北门,踏上归途。
姜玥睡了一整天此刻也不困倦,隔着薄纱帘,望见沈徵始终跟在她车架旁,白袍裹着的紧实腰腹与长腿。
“沈郎君。”
沈徵没应,但勒转缰绳,让马身更贴近车身。
“下山路上的青苔,是你请小师父们帮忙清理的吗?”
明清寺不是香火鼎盛香客如云的大寺,不会日日做这种清扫石阶的事情。
沈徵静了片刻:“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言下之意,是为了她,但不完全是为了她。
那为何要骗小沙弥躲入花丛里?
姜玥手指摩挲轻纱挡帘,觉得自己像作弊的科考仕子,轻松通过某种不够光明正大的手段,得到本不该有的名次。
又觉得这样的形容,不够恰如其分。
因为一次山中遇险,身居弱势,就能换来他不计前嫌的温柔相待乃至细心呵护。
纱帘微荡,若有似无地遮挡视线,始终没有挑开的迹象,沈徵收了缰绳,银鞍白马与车壁再徐徐拉开距离。
一路到北门,守城军士盘查过放行。
姜玥才再道:“沈郎君就送到这里吧,昨夜与今日已经是多次劳烦,还是早些回府歇息。”
沈徵淡淡应了声“好”。
骑在马背上的清逸侧影未曾远离,马蹄声脆响如旧。
“沈郎君?”姜玥挑起纱帘,傍晚时分的烟霞融融,余晖照在她素净脸庞,清灵妩媚的眼眸里有一点困惑。
“顺路。”沈徵放缓马速,绕过街上迎面来的行人。
居德坊大门就在眼前。
姜玥看着沈徵与姜府马车一同入坊,蓦然想起上次樱桃宴,沈徵在她府里醒来时说“路程很短,不必劳动车马”。
原来两家真的住在同一个坊里。
她有心留意沈徵会在哪条街口调转马头,没过多久,魏如师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小娘子,我们到了。”
“这么快?”姜玥一愣。
银杏推开门板,摆好踩脚兀子,车外芭蕉树的一抹浓绿入目,叶叶心心,舒卷有馀清*。
确实已经到了安康路的姜府大门。
银杏扶着她下车,沈徵亦下马。
“沈郎君家在何处?昨日之恩还未答谢。”
“之前醉倒在姜姑娘家门,姜家请医赠药,与昨日之事,就当两相抵扣了。”
长久闭门谢客的邻宅,今日宅门半敞。
与西烛年纪相仿的圆脸少年从门后探出头,松了口气,“郎君可算回了,翰林院有位大人昨日登门,没见着您,我说夜里定然回来,他今晨遣人再来,还是白跑一趟了。”
“知道了,安置好谢公子的马。”沈徵将缰绳递去。
洗浪步子轻快地跑来,略微意外地看了一眼同停在姜府门外的几人,里头有魏姓管事,他认得的。
洗浪熟练地牵起白马,安置到屏门后的马厩。
沈徵转身,慢慢迈步入了邻宅。半敞着的府门上,依旧没有悬挂任何昭示主人身份的宅邸牌匾。
魏如师愣怔片刻,抬手捂脸:“原来隔壁就是状元府邸,如此说来,那盒绿茗茶坊的点心不就是他让书童送来的吗?我那日还让他尝尝,我怎么有这个脸?”
有份吃的银杏也一噎,想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