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半斜,道旁胭脂梅树叶子已经落光了,光秃秃的树干疏落的影子映在墙上,如同谁信手挥毫留下的墨迹。
殷陈慢慢朝他踱去,嗅到他身上的酒气,“郎君今日喝了多少杯?”
霍去病颇为认真思忖一阵,“不多。”
看着他的反应,殷陈可不信这不多二字。
她伸出两根手指在他眼前晃晃,“这是几?”
霍去病盯着她飞舞的手指,“十二。”
十二个头,殷陈腹诽,看来他醉得不轻。
“阿大呢?阿四呢?”她转头看看周围,他这喝得醉醺醺的模样,若是被旁人看见不定得传成什么样子。
霍去病似是嫌她吵闹,总说些他听不懂的话,索性不答了,就直愣愣盯着她。
殷陈眯了眯眼,正想坏心眼地弹他一下,却听他一字一句道:“殷姑子还未给我说过祝寿词。”
语气颇为幽怨委屈。
殷陈曲着正要发力的手指放了下来,他这醉着还记着这事呢?
殷陈后退一步,左手搭于右手之上,朝他郑重一揖,“我祝郎君,安乐如意,长寿无极。”
这是汉人最常说的祝寿词。
可他显然不满意,嘴角耷拉得更下,委屈之意更为明显,嘴里嘟囔道:“这是旁人都说过了的,真是没诚意。”
殷陈不知道他在别扭个什么劲儿,今日席上那么多人,自当是什么吉祥话都说过了。她搜肠刮肚,冥思苦想半晌,怨恨自己肚子里竟没几点墨水,不能如同司马相如一般出口成赋。
霍去病站在边上,目光直愣愣盯着她,颇有种她说出的话不让他满意,他便不放过她的意思。
殷陈偷偷抬眼看周围,平时也没见周围这么安静啊!
她硬着头皮,举手齐眉,缓缓下压,声音恰似方打过霜的脆柿,声声脆甜,“我贺郎君,旦逢良辰,顺颂事宜,长宁岁岁,福康永永,且以喜乐,且以永日。”
在她行揖时,霍去病眸光有一瞬的清明。
在殷陈再次抬头看向他时,他的目光又恢复了懵懂。
“郎君,这回可行了?”殷陈讨好一笑。
他被她眸底的笑意所感染,嘴角微微勾起,撇过脸去,“还算过关。”
殷陈歪头看他,起了兴致,“郎君与阿娜妮今日说了甚?”
霍去病状似思索,“她问了契据尔的情况。”
“没别的了吗?”
霍去病醉眼迷离,却没被她套进去,“姑子为何总问起她?”
殷陈想他这喝醉了戒备心还这么强,怪不得能做今上心腹。
许久之后,霍去病听到她的回答,“因为我,有些在意郎君。”
阿大自陈宅出来后寻了许久,终于在路口看到霍去病的声音,他松了口气,对殷陈道:“哎哟,我就拿个披风的功夫,君侯就跑没影儿了,吓死我了。原是跑到这来了,多谢姑子啊。”
殷陈挑了挑眉,“看样子你家君侯醉的不轻,记得吩咐庖厨熬一锅浓浓的姜汤喂下去。”
阿大应下,将手中披风披到霍去病肩上,心中纳罕,方才君侯还清醒着哩,难道是吹了凉风酒意上头了?
殷陈看着墙上微微晃动的树影,站在原地,久久未动,最终吐出三字。
“小骗子。”
霍去病打了个喷嚏,阿大紧张兮兮拉紧披风,正偷偷抱怨着,却见霍去病眼神澄明盯着自己。
他吓了一哆嗦,“君……君侯……”
霍去病扶额,“别念了,念得我头疼。”
阿大悻悻然闭了嘴,扶着他跨进中门。
——
霍去病回去后果然生了场病。
淳于文面色凝重,看向阿大,“他今日吃了甚?”
阿大挠头,“今日在陈宅吃的我都事先看过,并无甚问题。”
淳于文忽然想起今晨在廊下遇到端着食案离开的殷陈,唤来青芦。
青芦道:“今晨殷姑子是端了汤饼送来的,我问过庖厨,殷姑子从昨日起便缠着他让他教她做汤饼。”
淳于文心中了然,转眸睨向床榻上烧得面色红润的霍去病,这小郎君平日里挑嘴得很,没料到他栽在了殷姑子手中。
“殷姑子的手艺当真如此了得?”淳于文看向青芦。
青芦美眸飘忽,“据庖厨说,殷姑子用过的庖室一片狼藉,几人收拾了许久呢。”
阿大抿唇忍了许久,终于忍俊不禁,撇过头笑出声。
霍去病睁开眼,看到三人在边上窃窃私语,阿大还笑得一脸开怀,淳于文无奈抚须,“青芦,你今后可要严格控制你家君侯饮食,莫让他再乱吃殷姑子送来的食物了。”
青芦应诺。
霍去病咳了一声,声音喑哑,“先生?”
三人俱是一惊,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