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唤他,只觉喉头痛得过分;想走近,又怕自己一身污秽会让他厌恶。
她离床榻仅有四五步距离,竟连抬步的力气都没了。
门外淳于先生的询问声和亲卫的回答声渐渐变成了悠远的蝉鸣,她狠狠掐住指关节,强迫自己抬起步子,走向床榻。
床榻上露出的一角灰色皮毛。
那是出发那日清晨,她送于他的护膝。
她在边上铜盆中洗了手和脸,这才勾起惯常的笑容,“郎君,你怎么失约了呢?”
“但我想你定是有苦衷的,所以我亲自来寻你了。”她触向他的手,发觉他一向温热的手冷似霜雪,“我现在浑身脏臭,你若再不醒来,我就……我就扑到你身上了,真的……”
床榻上的人毫无反应。
她怕极了。
她见过许多这般场景,流民营中的前一晚还在与她说话的人,第二日清晨便会被抬走。
她拉出他的手腕,搭手在他腕上脉搏上。
目光下移,看到了他手背上的牙印。
她心中一震,手指颤动。
她摸向那个牙印,她在流沙时曾为他处理过手伤,那时候,他手上并无这个伤疤。
她看向他苍白的面容,脑中忽而有根弦被撩动了一下,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
榻上霍去病的脸竟与那入梦少年慢慢重合。
她努力压下那颗几乎要跳出胸口的心,静下心来听脉。
脉息微弱,稍按则无。
这是她学习的第一个脉象。
阿母曾给她编了歌谣让她记住如何诊脉。
她此刻竟有些记不起来,嘴里不断嗫嚅着:“首分浮沉、二辨虚实、三去长短……”
这个脉象,是她从不会诊错的脉象。
她整理好思绪,又看了他的舌苔,眼球。
拿过痰盂,观察这几日他呕出的血。
明显的中毒之症,究竟是何毒?
究竟是谁下的毒?
她出门去问亲卫,亲卫将那日城门之事告知她。
“刘迁真的这样说?”
“此前你们可见过刘迁?”
“并不曾见过。”
“军中之人都是信得过之人?”
“能接触君侯的,也只有信得过的人。”
殷陈听罢,道:“带我去见刘迁。”
“殷医者,他如今还是个重犯,自刎后被救回来,还处于昏迷中。”
“我有办法让他醒过来。”殷陈目光若锋刀。
亲卫乍然瞧见她眼神,心中悚然,带她去往关押刘迁的宫殿。
淳于文待她走后,才去到屋中查看霍去病的症状,心道果然是中毒连带着旧疾一起催发了。
他手上的手带被拆下了。
淳于文叹息,终究,她还是发觉了。
“你知道这几日发生的事吗?李广利这小子居心不良,日日都跟殷姑子待在一起,你再不醒过来,她就要被别人抢走了……那李广利虽然生得没你俊朗,但是个很能说会道的郎君,极会讨姑子欢心,你这般沉默寡言的小郎君可争不过他的……听闻淮南风景秀美,老叟这一路都没来得及看风景,小没良心的臭小子竟还敢躺在这里……”
他口中的臭小子仍旧静静躺在床上,任由他聒噪,他从前明明最不喜聒噪的。
长大了,竟也会忍了。
淳于文长呼出一口气,“这回你欠我的可还不清了,不醒过来的话,我可要让小姑子替你还的。你也不想她被我奴役一辈子罢。”
赵破奴在屋外听着屋中淳于先生的絮叨,眼眶泛红,默默转身出了院子。
他想起初遇霍去病时,那个倨傲十六岁小郎君站在他面前,下巴一抬,“你叫赵破奴?”
赵破奴瞥了一眼这个身形单薄盛气凌人的少年,翻了个白眼,转身欲走。
“我瞧赵军士并不像旁人说的,果敢英勇恐怕只是无稽之谈。”少年矮了他一个头,口中说出的让赵破奴心中怒火激增。
赵破奴转身蓄力一拳挥向少年面门,他的拳头大如铁锤,带风砸向眼前人面门。
在拳头几乎抵到面门时,少年抬手,手心向外,竟直接握住了赵破奴的拳头。
赵破奴没料到自己全力打出去的一拳竟被他一下制住,想收拳再打,手竟被死死扣住。
少年心不在焉开口,“此拳出得迅速,可惜……”
“可惜甚?”赵破奴索性不再抽手。
“可惜空有其表,杀伤力远远不够。赵军士再这般下去,恐难成大器。”少年长着一张十分出众的脸,白皙无比的脸上缀一颗灰色泪痣,这张脸的主人偏是个说话欠揍的小郎君。
赵破奴天生高头大马的个子和一副不好惹的凶恶面相,整个营地没几个人敢惹他。此时竟被一个小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