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人救了。
在一个几乎无人踏足之地,在已经彻底自我放弃之后。
少女的眼眸澄澈无暇,只一眼他就明白,这不过是又一次善意的相遇。
一次没有意义的相遇。
于是他再次闭上了眼睛。
“道友你没事吗?只是破个皮而已怎么就虚弱成这样?”
带着凉意的手贴到了他的额头上,他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却已没有力气再去分辩什么。时也命也,善念也未必会带来什么好的结果,遇到他也只能是她的不幸了。
“没有其他外伤,也没有发烧,真奇怪……”
然而少女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一般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一会儿抬了抬他的胳膊,一会儿戳一戳他的腰腹,似乎真的在认真检查他身体的状况。
这不可能。
没有人能在触碰过他之后还能保持“正常”。
所以,他不得不睁开眼睛,不得不彻底醒来。
然后他看到了,那只被无数人称之为噬魂之器的镯子,正像只市井中最普通不过的玉镯般乖顺地挂在少女纤细的手腕上,玲珑雅致。
他茫然地将视线从镯子上移开,第一次去认真看眼前之人的脸。那是一张生机勃勃的面容,正值含苞待放的年纪,漂亮的杏眼神光内敛,让人下意识忽视掉她还略显稚嫩的脸庞。
她还是个孩子。
他心情复杂到了极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一时间沉默下来。
而林婉儿自是不会知道他的愁肠百结,她一本正经地竖起了三根手指,问:
“道友,你看这是几?”
青年:……
林婉儿再次试探着问,“道友你会说话吗?”
青年:……
林婉儿:……
“完了完了,他好像把头摔傻了。”她绝望地望天,只看到了黑乎乎的洞顶。林婉儿叹了口气,拎起已经变铁片的白虹剑,蜷缩在一旁抱在怀里,“这下出不去了,爱妃,咱俩这回真要死同穴了……”
剑:……
终于,也不知道是她的诚意感动了上苍,还是白衣青年那惊为天人的反射弧终于转过来了,刚刚还跟个行尸走肉一般的人突然咳了两声。林婉儿立刻转过头去,恰好对上了那人看过来的幽深目光。
“出去的路,本……”他不适地蹙了下眉,“我确实知道。”
青年自述说,他名为闻夕,“朝闻道,夕死可矣”的闻夕。
当然,几乎没读过什么典籍的林婉儿完全不懂他到底说的是什么意思,不就是听闻的闻,夕阳的夕嘛。这人似乎戒心挺强,明明身体虚弱到站立不稳,却宁愿扶着墙也不愿意就着她的手站起来。
额头的伤口倒是已经结痂了,果然脸皮够硬。
待他站稳身子后,又捂着胸口闷咳了几声,抬眼看向她,犹豫着问了句:
“你……可有什么不适?”
不适?
她能有什么不适?这不明显活蹦乱跳的吗?
“我没什么,倒是闻道友你真的没问题吗?我看你走路都打晃,是受了什么内伤吗?”
“并未,只是些旧疾,不值一提。”他垂下眼帘,目光落在那镯子上,神色淡淡地说:“我并无他意,只是此阵看似轻松却实际暗藏杀机,便有些担心……姑娘你一路走来是否遇到过什么却没有放在心上,才有此一问。”
“你这么一说——”
“在下虽修为浅薄但略通医道,身上带了些药。姑娘若有任何不适,尽管告知便是。”
“先生你竟然是药师吗?失敬失敬。”之前还算随意的态度骤然恭敬了几分,她凝眉沉思片刻,一本正经地说:“我感觉四肢无力,身体沉重,气血不畅,头重脚轻……”
每说一个词,闻夕的脸色便差上一分,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更加苍白。谁知下一刻林婉儿话音一转,对着他一个拱手,言辞恳切道:
“没有灵气的我就像是一条没有水的鱼,快要憋死了。所以先生,看在我救你出蛇口的份上,请你协助我一起走出这该死的阵法吧!”
闻夕闻言沉默了好半天,忍不住又咳了两声,问:“只是这样?”
这样还不够吗?
“当然如果先生有什么需要我出力的地方,我一定全力以赴万死不辞!”成功会错了意的林婉儿努力表真心。
他望着林婉儿认真的模样,最终还是咽下了胸中的千言万语,点了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