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迟迟未出现的枪声终于响起时,夏烨觉得心脏都骤停了,她手忙脚乱的爬起来,跌跌撞撞的朝着枪声的方向跑去,绕过机器后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混乱。
在粉碎机的阴影下,有人倒在一片肮脏的垃圾之中,鲜血染红了身下的污秽,又被冲刷,雨还在下。
是李莲生。
秦辉拖着残腿跟过来,见穆臣和袁杰扭打成一团,袁杰正扭着他脱臼的手臂成一个奇异的姿势。
秦辉心急如焚的冲过去,不小心撞到了夏烨。
夏烨在风雨中摇摇晃晃。
她讨厌、记恨、害怕的李莲生,终于倒下了,可心中并没有尘埃落定的释然,反而是一种升腾而起的遗憾与失落,仿佛她一直和一根不对付的皮筋作对,正上头时这根皮筋忽然毫无征兆的断了。
脑袋里有种被罩在一个塑料袋里般的沉闷与窒息。
她曾天天盼着李莲生能遭到报应,可当李莲生捂着腹部的伤口朝她招手时,她忍不住模糊了眼眶。
前一刻还强词夺理为自己诡辩的人突然就躺下了。
她擦掉脸上的水,跑过去握住她的手,李莲生费劲的笑了一下,表情有些扭曲。
她吃力的说:“不知道......这是不是你想要的结果。”
夏烨感觉一口气就堵在了嗓子眼。
她那么顽强、那么固执、那么恶毒、那么自私,怎么会让这一枪打在自己身上。
夏烨说:“如果是为了惩罚我刚才说的那些话,你不必这样。”
“夏烨......”
李莲生每吐出一个字,伤口就被拉扯得疼痛难忍,腹部的枪口不断往外冒着血,源源不断,身体冰凉,意识也逐渐模糊,在思绪逐渐抽离的时候,她看见了二十七年前的自己,抱着不到半岁的她蹲在医院的门口痛哭流涕。
夏烨什么都不知道,在怀里冲她笑。
在做出那个决定的时候,她和郑林大吵了一架,可最后还是败给了现实。
她和郑林虽然工作都不错,但毕竟是小年轻没什么积蓄,负担一个有着先天性心脏病的孩子压力太大,也都不舍得牺牲自己的工作,经济压力除外,时间和精力也是一大难题,况且医生断言夏烨过不过十岁,最后无奈之下只得狠心一把。
在将她放到荒无人烟的山林里的时候,夏烨一直哭一直哭,直到走远不见人影了,山林间还回荡着她的哭声,那嗷嗷的劲让她一度怀疑医生误诊了,这丫头得长命百岁。
后来想想,或许就是那哭声救了她一命。
如今自己在她怀里,痛哭流涕的还是自己。
夏烨总是这么冷静自持,即使是自己弥留之际,她也不哭,冷静得让她难受。
夏烨抱着她,喊她的名字,李莲生意识稍稍清醒,伸手想摸她的脸,可又怕满手鲜血弄脏了她的脸,讪讪的收回来了。
她说:“我最后悔的事,就是放弃了你。”
将夏烨丢弃后,她回家整宿睡不着,天还未亮便披着衣服又独自去了山里,可那地方什么也没有,连尸骨都不剩,耳边哪里还有婴儿的啼哭声,静得令人发慌,像是有鬼魂出没,她捂嘴跌坐在地上。
她在这里种下了罪恶的种子,在心里埋下了深深的根。
后来郑涵的每一次生日,她都会想起她,幻想一家四口的画面,她想当初要是熬一熬或许就挺过来了,况且医学逐渐发达,或许可以创造奇迹。
所以当郑林告诉她夏烨还活着的时候,她相信了世界上真的有奇迹。
若是平时夏烨听了这话定会冷笑,根本就不是这样的,她还在惺惺作态的装无辜,她闭着眼睛摇头,说:“我去找过你们,你们不认我。”
这才是她最恨的地方。
“什么?”
李莲生皱着眉头茫然的样子让夏烨以为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但都不重要了,她到底抛弃过自己几次,到底爱不爱她,直到这一刻,都不重要了。
她不必去计较,也无处计较了。
李莲生说:“你回来后,我对你的好都是真的,夏烨,那次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夏烨俯身将耳朵贴在她唇边,才能依稀听到几个字,可就是这几个字瞬间让她憋了许久的眼泪如决堤般喷涌而出,仿佛所有的委屈都在这一瞬间得到了慰藉。
她终于哭了,泪水砸在李莲生脸上,不同于雨水的冰凉,如温润的泉水浇在她的心上,浇在那棵罪恶的种子上。
夏烨不知道,自己在得知她还活在世上的时候有多开心,多庆幸。
李莲生在夏烨的哭声中没了气息。
警笛声也由远及近。
片刻前,小井跟丢夏烨之后他们便像无头苍蝇一样没了方向,根据监控搜索袁杰换牌的面包车需要大量时间,技术人员在办公室里盯着屏幕里的十几个监控画面眉头紧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