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一切都在算计之中,但看到迎接出来的不是主簿,而是知县时,江重涵还是震惊了。
知县,正七品朝廷命官。
周氏,也就比贱籍社会地位高一点的奴籍。
然后呢?正七品官到县衙大门口,领着主簿,当着所有百姓的面,热烈迎接一个奴婢。放现代,相当于现代一个县|委|书|记带着副县|长亲自到门口迎接某家的保洁员,还所有人——从知县本人,到周围的百姓,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周氏甚至没有多看知县一眼,当先走进了县衙,知县、主簿等人紧跟上,围观的百姓也呼啦一下冲了进去。
江重涵也只能默默咽下震惊,等到余大娘和杜玉娘都跑了过来,一左一右把怜姐扶进大堂。
到了大堂上,衙差敲响开堂鼓,知县高坐上头,端着架子问道:“何人喊冤呐?”
怜姐伏在地上,艰难道:“回知县老爷,是民女。”
“有何冤情,速速陈上。”
“是。”怜姐不敢抬头,一直伏跪着。“民女林氏,状告姚五娘拐卖良家子、逼良为贱。民女本是良籍,四岁时被姚五娘看中,打晕民女拐走,强行将民女入了贱籍。方才姚氏在众目睽睽之下,已承认拐卖良家子、逼良为贱之事,证据确凿。求青天大老爷为民女做主,将民女从贱籍除名,还民女清白身份!”
一边听她说,知县一边侧着头。
一个青衣门子附在他耳边悄语。
不用说,肯定在介绍事情的来龙去脉。
比如周氏是广宁伯府的管家媳妇,奉命外出采买侍妾,却中途发现并非清白身云云。门子说完,怜姐也说完了。她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只把棉布又洇出一团血来。
百姓的血对知县来说,还不如一朵花新鲜,他只关心一件事:“可有此事?”
话里没有称呼,眼睛却带着殷勤之色看向周氏。显然,戴知县已经弄清楚了,这桩官司就不是什么为民伸冤,而是广宁伯府的豪奴受了欺骗,要给不知天高地厚的鸨母一个教训。
周氏自恃广宁伯府豪奴的身份,上了县衙公堂也没有跪下,见知县明白,便略一点头:“不错,我可作证。”
“好啊!”戴知县登时发怒喝道,“按律,略买良人为贱籍者,皆杖一百,流三千里。来人,把姚氏拿下,打!”
姚五娘原本就被周氏的两个健壮婆子扭住,塞了汗巾,只能吚吚呜呜地叫,一个字也说不出,现下听得这话,登时两眼一翻,晕了过去。衙差也不管,上来两人便将姚五娘拖了下去。
不多时,木棍打在肉身特有的沉闷声响,伴着姚五娘被蒙住嘴的惨叫传了过来。
“嘿,该!”围观百姓里,不知谁说了一声。
江重涵垂在身侧的手,不禁紧了紧。
他想要人贩子接受惩罚,但作为一个医生,面对古代的刑罚,他还是不太适应。
因为他很清楚,律法讲什么杖一百、流放三千里,实际上杖一百就足以让姚五娘在牢里重伤不治。
不能同情,多少女孩死在她手里,又有多少女孩在她手里生不如死。假如没有今天这一出,怜姐不就会被她害死吗?江重涵一遍遍告诉自己,终于稳住了神色。
戴知县和周氏,却对这惨叫十分满意,继而听而不闻。
“大人果真是青天在世。”周氏客气地恭维了一句,抛出条件:“不成想一个妓子,竟有几分武功,江南风物,着实与北方不同。我等妇道人家出门在外,实在惊慌,不知大人能否派人为我等护送一二?”
“过奖、过奖,为民请命,为官之本。”戴知县非常上道,捋着胡须笑道:“至于护送,敝人也要派人到伯府陈明此事的。”
所谓“护送”、“陈明此事”自然是借口,真正目的当然是搭上广宁伯府的关系,给广宁伯府送礼。当然,以戴知县的官位,别说给广宁伯、或者广宁伯公子,就是给管家送礼,也只能是二管家、三管家。
可这也是一条路不是么?大齐的官员三年考核一次,若是京城里能有人为之说情一二,岂不是一大助力?
周氏自然懂得,也非常满意,客客气气地说:“有劳。”
“不敢。”戴知县趁机又道,“不知您到了颖安县可曾尝过本地美食?拙荆颇喜此地风味,养了好些厨子,正在二门内等着,您请赏光一二?”
“那就厚颜了。”周氏点点头,被带往后院去了。
戴知县原本也打算就这么散了,本来么,这一顿闹就是为了给周氏出气而已。可他嘴巴才张开,就听到堂外百姓的纷纷议论里,有两个声音特别明显。
“大娘,案子……就这么判完么?”
“可不是,你没瞧见,方才周大奶奶已为怜姐作证,是姚氏卖良为贱。知县是青天老爷,难道还会判错么?”
“当然不会,但……总觉得这话虽出口,却不够扎实。我方才看了姚五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