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重涵预料得一点没错,县城的大户们,就是打着给他送礼的旗号,在他家门口蹲守御史的。
因为他们是真的找不着送礼的途径了。
由戴知县主持颖安的县试,不是第一年了,县城的大户们一回生二回熟,提早一个月就准备好了银子,早早地送上。听说藩台派人提醒知县,大户们也不当一回事。
知县还安稳坐那呢,他们怕什么?
哪里知道,二月初一晚上来了石破天惊这么一遭,等大户们接到消息时,戴知县、主簿、教谕全都被抓了。御史当晚就住进了颖安县衙,开始行使职权,审查颖安县的县试舞弊案。
大户们齐齐叫了声天老爷:坏事了!
送银子没把儿子的前途送出来,反而要把身家性命送进去。
现在怎么办?
思来想去,还是老方法,想办法找御史塞银子说情。
直接找上御史,大户们都没有这个面子,目前已知唯一跟御史有交情的,就是邹友直。但大户们连夜带人拜访邹家,却得知邹友直已经跟着住到县衙去了。而且邹宅的管家明说了,他们老爷年纪大了,又无儿无女的,不缺钱,缺名声。你们这时候送银子要他为你们求情枉法,这不是马屁拍在马腿上吗?
趁没人知道,你们还是回去吧。
邹家不成,大户们又想到了纪洪。
衙差们说了,就是因为纪洪召集,书生们才一起闹事的,事后纪洪也得到了李御史的赞赏,现在已经在李御史身边干些处理文书的活儿了。但问题来了,不知是不是怕被送礼,纪洪也搬到县衙去了,他们根本见不到。
邹友直、纪洪都没搭上,大户们才想到的江重涵。
书生们都说了,江重涵是整个计划出谋划策的人,却当众推辞了御史的奖赏。京官的奖赏啊,江重涵就是当时没想明白,他们多劝几句,江重涵不就清醒了,去跟御史要奖赏了吗?出谋划策这么大的功劳,李御史也不可能不给奖赏的,他们在旁边跟着,自然就见到御史了。见到了御史,自然一切好办。
“可他们没想到啊,你江重涵还真是个榆木脑袋。”李文泽翻身下马,笑呵呵地比了个手势。“三天,江重涵,你是笃定了本官会来找你,还是当真什么都不要?”
什么都不要?
当然不可能。
江重涵愿意施医救人不求回报,是因为他清楚那是患者,他作为医生有救死扶伤的责任。但社会上尤其是官场上,人心算计来去时,江重涵的回应,就只有更缜密的算计。
算计到,每一分力气,都需要报酬最大化。
初一晚上没有当场要奖励,是不想让自己本来好好的为民除害,变成机关算尽要奖赏的名声。第二天开始决定关门,是他向李文泽表示,自己不屑于跟那些大户一路。
不光是他厌恶贿赂这种行为,不屑于为银子折腰。更是因为在古代,名声对任何人都太重要了,他不想自己好不容易把“败家子”这个名号摘掉,又一夜之间毁掉所有名声,还戴上个“行贿受贿”的头衔。
李文泽跟邹友直两个老狐狸在暗中观察自己,他当然知道,也不会觉得不舒服。
做生意么,对方出资,自然要审核合作对象。现在,审核完毕,就该出资了。
这一刻合作的双方心知肚明,江重涵也没有问堂堂御史为何会光临,只在门口拱手行礼:“拜见大人。”
“免礼。”李文泽打量着他,好一会儿笑而不语。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还跟了一队随从,一队人驰马过街本就引人注目,其中还有个御史,早把整条白雀街的百姓都吸引过来了。这会儿胆大的近些,胆小的远些,都围在江家附近看着热闹。
李文泽在门口瞄了一眼。只见屋子里除了竹椅、木桌,就只有粗瓷碗,说是家徒四壁也不为过。这样清贫,李文泽再豁达,也不想进去坐,干脆也不进门了,就着围观的百姓,招了一下手。
一个随从应声端了个盖着红绸的托盘上来。
“要赏赐了。”人群中一个声音说。
果然,李文泽道:“江重涵,此番能在县试前将贪官污吏捉拿归案,全赖你引蛇出洞之计,赏十两纹银。”
“啊?”百姓中有人惊叫,被人迅速捂住了嘴。
连对面站着的余大娘都差点没忍住。
这还是巡视江南的大官呢,怎地如此小气?涵哥儿怎么说也要记头功,居然才赏赐十两纹银。
江重涵也知道这赏银少了。他在背书的间隙,还连夜攻读了某号称中晚明市井资料的小说,里头知县奖赏打虎英雄,出手就是五十两。
但,他要的哪里是赏银而已?
他只纠结……现他在还没有功名在身,是不是要跪下?
跪这个动作,对现代人着实有点难度。
江重涵试着撩起衣摆,始终跪不下去。
李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