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了头:“是啊,女子本就与男子没什么不同,一样可以靠本事养活自己。”
“是一样的。”小姑娘先肯定地重复了一句,才疑惑地问:“可为什么,如今世上只见男子养家,不见女子养家呢?”
“这就好有一比。比如说……”江重涵说着,发现徐常念不知什么时候也来了,他手里端着一盘新做的萝卜糕,显然是想给他们尝尝,却听得入神了。
江重涵拉过一张杌子,示意徐常念把萝卜糕端过来。
“假如说,这天下的权势钱财,总共只有一盘萝卜糕这么多,现在我们四个人有男有女,有年长有年少,你说,该怎么处置这盘萝卜糕呢?”
杜玉妍咬住了嘴唇。
最好当然四人平分,一人一块。可她不是小孩子了,心里很清楚,天下哪有什么平分啊?人也分尊卑。通常来说,就是义兄作为一家之主,占最大一份,她是姑娘,占第二多的,筠姐姐比常念大,又要在剩下的部分里占多的,最后只剩最小的一丁点给常念。
小姑娘脸上藏不住事,林轻筠一眼就看出来了,无奈地摇了摇头:“玉娘你呀,还是太善良了。世上哪里真的有男人愿意自己吃了肉,还愿意让女子喝汤的?照如今的世道啊……”
她将披袄拧干,晾在一旁的竹竿上,回头瞥了江重涵一眼,笑了。
“这‘萝卜糕’郎君会一人占九分,剩下的一分,我们三人分。这一分里呢,又论一回尊卑。最后,我与常念,能舔一舔盘子里碎屑,外头已经要称赞郎君仁慈了。”
江重涵失笑。
她真是越来越能拿他开涮了。
他去厨房倒了碗温水,听林轻筠在外面说:“为什么?不论世上的权势是一桌山珍海味还是一碗黄米馍馍,黄金万两、万邦臣服还是一文钱,是个人都想全都攥在自己手里。独占了,是自己的,由自己分,就能决定别人吃什么、靠什么活命,掐住别人的命脉,才能让人乖乖听话。好比说,常念,假如你有好多银子,比郎君的还多,你还会听郎君的话,为他办事么?”
没成想,徐常念认真点头:“我会的!郎君做的是好事,我就是再有钱,也要听郎君的话,跟着郎君一起做好事。”
“噗……哈哈哈!”林轻筠大笑起来,揉揉他的头,“你这傻孩子!”
“拿着。”江重涵没好气地看着她。
肩膀受伤的人,怎么还抬手臂呢?不怕牵动伤口?
林轻筠捧着温水暖手,低头慢慢喝了一口。
江重涵接着她的话往下说:“你筠姐姐的意思是说,因天下权势财富就这么多,人心又不足,所以人人都争权夺利、想把权势独占在手里。权势财富越大的人,就能捏住越多人的命脉,好似一个人拥有一盘萝卜糕,他自己留了许多,就能对底下的人说,谁能讨我喜欢,我就让谁吃萝卜糕。”
“于是底下的人为了能活命,只好拼了命讨好他,不论这个人是他的妻子、妾室,还是门下清客、小厮佃户。但讨好是表面的,实际上,此人会根据底下的人对自己多有用来分萝卜糕。是能用家世为自己增添面子的正室,就分两块;是能让自己欢喜、能生孩子的妾室,就分一块;小厮书僮马夫佃户,随时可以换,也随时会逃走,就随便给他们一大群分半块。”
他一对比,杜玉妍就听出来了:“妻妾比小厮书童重要。”
“是,因为妻妾可以为他延续香火,更有用,所以,他待她们好一点,也更将她们禁锢得紧一点,将她们困成自己想要的样子。比如说,将妻妾们锁在后宅里,女子们就没有了别的生存本事。他又在她们讨自己喜欢、为自己生儿育女时,分她们一块萝卜糕,若是她们做了别的事,就扣下她们的萝卜糕。长久以往,妻妾们就会以为,自己的本分与唯一作用,便是讨丈夫喜欢、为丈夫生儿育女。人哪里甘心有今日没明日,一辈子被人拿捏过活?总会想过得好一点,手里的萝卜糕攒得多一点,这样即便哪天丈夫不给萝卜糕了,她们也能靠积攒的萝卜糕活下去。可她们也看得到,丈夫只愿意往后宅分一块萝卜糕,那怎么办呢?自然就争起来了。”
“所以,男子们在外头、在官场上争夺权力、钱财,与女子们在后宅争夺男子们的喜爱,没有什么不同。上下官员争夺官场上的功劳,东西两个商人争夺一笔生意的利润,与后院里妻妾争夺丈夫的喜爱,本质上是一样的,就是人在争夺生存下去的资源。”
林轻筠紧跟着补上一句:“某些男子话里话外贬低女子,说什么后宅妇人云云,焉知不是怕是女子有本事了就抢自己的饭碗呢!毕竟,猪有肥的瘦的,男女也各有聪明愚笨,田忌赛马,一同放到场子上遛一遛,焉知没有势均力敌然后女子险胜的?就是中等马,遇到了下等马,也能叫男子颜面尽失了!”
好像是这个道理。杜玉妍若有所悟,又猛地觉得话题岔远了——她最初问的,好像是姨娘该不该遭天打雷劈,被正室打杀,该不该同情……
“义兄,你是说,因都是争夺生存下去的资源,所以,妻妾相残,是理所应当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