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惊醒梦中人,王伟国当即把这个烫手山芋丢到了隔壁。
隔壁的秦雨诗面前摊着一堆纸,王伟国瞥了一眼,就看到了上面花花绿绿的图画,估计秦雨诗还在惦记那宣传册的事情,但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就三言两语说了记者来访,愁眉苦脸问:“小秦,你说这可怎么办啊?我们怎么能让记者近来呢?!”
“为什么不能?”
秦雨诗一个反问,反而让王伟国答不上来,她继续提问:“是我们工厂里有什么不能泄露的机密吗?还是我们的操作流程不合规吗?还是我们虐待了工人同志吗?”
王伟国一连串摇头。
秦雨诗就笑开了:“既然都没有,那为什么不能让记者进驻呢?”
秦雨诗明白,王伟国这些人估计还是以前的牢思想,觉得这样子是出风头,但秦雨诗来自于后世,她可太明白,关注度的重要性了!
当即,她就谆谆善诱:“厂长你想啊,这一次我们已经登上了报纸,还有些电话打过来,说是要和我们咨询订货的事情,这是不是报纸的宣传起作用了?您想想,临城那边花了那么多钱,还上电视打广告,我们一份钱没花,就有这样的效果,是不是赚了?”
说到临城纺织厂,王伟国的心一下子定了:“好,我们赚了,那就干!”
只要能赢过临城纺织厂,不就是让个记者进驻吗?他答应了!
秦雨诗失笑,明白这个王伟国是没明白记者笔杆子的厉害,但也不要紧,过程不重要,结果才重要。
这一次接了李老板代加工的订单之后,工人们有了经验,这一次不需要薛老板提供的人员支持和监督,大伙儿自己就能完成得很好。因此,苗婷婷进来参观的时候,立即就被工人们的热情和工作效率惊呆了。
她没忍住,掏出自己的笔记本,当场就刷刷刷写起来。
领着苗婷婷进来的侯主任更加毛骨悚然,轻轻咳了几声:“这位是县里报社的苗记者,你们以后看见了,可要客气点儿,别吓到了记者同志。”
工人们齐声响亮回答:“是!”
声音之嘹亮,吓得苗婷婷差点儿把笔摔在地上,好在一只秀气的手很快就接住了笔,她一低头,就对上了那张笑盈盈的芙蓉面,顿时一滞。
秦雨诗也笑:“大伙儿在车间里面做事,声音小了基本就听不见,苗记者别见怪。”
苗婷婷这才反应过来,有些为自己的举动觉得脸红,当即接过笔道谢,而后又说:“没事没事,我去乡下采访农民的时候,他们的声音还要大呢。”
这女孩子戴着圆圆的黑框眼镜,一笑就透出些学生气,秦雨诗一路过来的时候和她闲聊,基本已经摸清楚了报社的情况。这个报社是宫市报社的分部,但因为在成县,所以工资水平不高,吸收不了多少有能力的人,现在报社除了社长,只剩下今年新毕业的几个年轻人。
苗婷婷就是其中之一。
她还生怕自己是个新人,被质疑专业水平,忙不迭和秦雨诗解释:“我在学校的时候拿过好几次奖呢,我就是没经验,我——”
“你们新人时期,才最是有冲劲的时候,也是最能够脚踏实地的时候。”
秦雨诗温柔地笑着,淡淡开口,抚慰了苗婷婷的不安,她似乎能够轻易把所有人心里面隐藏的情绪都安抚下来:“其实我们许多同志,并不是觉得你的专业性不够,而是他们不习惯被人注视。”
“不习惯,被人注视?”
苗婷婷缓缓重复了一遍秦雨诗的话,这个词还是第一次听见,但莫名的,苗婷婷却觉得妥帖极了,正适合用在这里。
秦雨诗双手撑着拐角处的楼梯扶手,目光缓缓落在了这些工人们的身上,笑了:“他们从来都是埋头苦干,不知辛苦,但一旦有一天被人注视,反而会不好意思。但是苗记者,我必须要谢谢你们,因为如果没有人注视他们,那他们会沉默地消失。”
苗婷婷正沉浸在秦雨诗用语言营造的温馨氛围里,忽然间被拖进了一个恐怖黑洞,她猛然打了个哆嗦:“什么,好好的人,怎么会消失呢?”
秦雨诗不用看,只听声音就知道苗婷婷的情绪已经被牵动,她叹了口气:“如果不是你们的上一篇报道,如果没有薛老板的订单,可能半年后,你就看不到他们了。”
秦雨诗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似乎只是在平静叙述,但里面带来的压力却将苗婷婷淹没:“这些人,从小到大就在这里长大,永远都在工作,可是订单却一天天减少,外面的人看不到成县这个小县城,也看不到这个已经存活了几十年的纺织厂,所以,订单越来越少,工人们的工资也发不下来,还有人临阵脱逃……”
秦雨诗的声音渐渐变小,可苗婷婷却没觉得那压力消失,反而越来越觉得气闷。
终于,秦雨诗的声音又重新恢复:“所以,他们会消失。”
这最后一句定论,好似一把铁锤无情敲落,把最后一点儿空气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