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去年陕甘乡试桂榜第二十一。然顺天府学风兴盛,西北那边是比不了的。” “顺天府桂榜的九十八名,论才学恐怕相当于陕甘前十。” 大明的科举制度有着能够改变人生轨迹,跨越社会阶层的魔力。 按张彩所说,他去年还只是个小小秀才而已。乡试中举,一路进京金榜题名。又分入吏部,三个月从观政擢为文选司主事...... 用后世的话说,张彩的人生在短短一年内开了挂。 常风随口问:“不知张主事金榜名次?” 张彩答:“惭愧,二甲第六十九名。” 常风听了这话,差点让茶呛到! 二甲第六十九?这是个中不溜的名次。进不了翰林院。撑死外放到地方上当个推官或知县。 张彩却被选入六部之首的吏部当了观政?还这么快擢为主事? 张彩看出了常风的疑惑。他指了指自己的脸:“靠这副皮囊沾了光。” 常风释然。 大明无论是殿试还是选官,都是要看脸的! 长相出众者,会得到破格提拔。 长相丑陋者,这辈子仕途基本没戏。 举人候选官员的“大挑”更是这样。丝毫不看才学,也不看桂榜排名,只看长相如何。 譬如广东人杨一清,自小就是岭南出名的神童。十四岁就得中广东乡试第一名解元。 其文章、能力、为人都是一等一的。 这样一位神童级的人物,成化八年进京参加大比,会试拔贡位列前五,殿试坐在第一排。 然而殿试时,因他的长相比狗还难看,而且没胡子,像宦官。被成化帝点在了三甲第九十五名,金榜榜尾。 杨一清像一头勤勤恳恳、兢兢业业的驴一般在京城官场混了十九年。到现在只是个正五品的中书舍人。 常风心道:张彩是凭着长相得到了破格的拔擢。这就不稀奇了。 他这张脸,恐怕大明官场几十年才能出一张。 张彩还很会拉关系。他不卑不亢的说:“既常镇抚使与我同年参加会试,那咱们就算同年。以后还要多多切磋学问!” 以常风今时今日的地位,张彩是在高攀他。 但张彩说话的语气丝毫没有谄媚的腔调,又打着“切磋学问”的名号。 常风如沐春风。丝毫没有那种被人阿谀奉承,强攀关系的厌恶感。 有种人就是这样。长得赏心悦目,说话让人如沐春风。简直就是社交界的宠儿。 但好看的皮囊下,住着的到底是高尚的灵魂还是龌龊的灵魂就不好说了。 至少现在常风对张彩的印象不错。 不多时,书吏拿来了虎豹凭笺,给常风开好了官凭。 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常风拿了官凭,高高兴兴的回了府。 老丈人刘秉义来了。 刘秉义笑道:“哎呀,我的好贤婿又高升了!” 常风惊讶:“老泰山,您的消息真灵通啊!” 刘秉义道:“我们这些闲散官儿,每日闲着没事儿就是磕着瓜子、喝着茶议论官场上的消息。” “你升了官,我也跟着脸上增光。” 说完刘秉义指了指大厅内摆放的一盆竹子。竹子上还系着红绸。 官场上恭贺升官,一般都会送竹子这种雅物当贺礼。 一来竹子是岁寒三友之一,品行高洁,大雅。 二来取“节节高升”的吉祥意思。 不过常风看到这盆竹子,心里却像吃了个大苍蝇。 他心中暗道:我的老泰山,你恐怕不知道我们锦衣卫最残酷的死刑不是凌迟,而是竹刑节节高! 心中虽不悦,嘴上却不能说什么。常风道:“多谢老泰山赐竹。” 刘秉义叹了声:“唉,在太常寺当了整整四年闲散官。我好像真是老了。再无意于钻营升迁。” “这几日南京礼部左侍郎出缺。虽也是闲职,却始终顶着‘部堂’的名头。” “我那些好友同僚纷纷托门子、使银子,谋这个缺儿。可我却丝毫提不起兴趣。” 常风问:“哦?为何?” 刘秉义道:“我生在京城,长在京城。现在老了也想待在京城颐养天年。不想去南京。” “吃着三品官的俸禄,顶着小九卿的名头。看着女婿、女儿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小外孙慢慢长大。夫复何求呢?” 刘秉义算是活明白了。 常风笑道:“老泰山这么想就对了。平安才是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