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静,他总是独自来到这里,思考参悟至高智慧“理”。
然而,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这日,王守仁和常风、巴沙骑着骡子,在龙场附近考察适合开垦的荒地时,偶然发现附近的龙冈山上有个大溶洞。比“玩易窝”要大上数倍。
于是王守仁决定,将参悟“理”的地点改在了这里。
他将其取名为“阳明小洞天”。他在阳明小洞天内打造了一个石椁,每日躺在棺椁之中悟道寻理。
日子一天天过去,春去夏来,夏去秋来,秋去冬来。
转眼到了正德二年的腊月。
王守仁出得阳明洞,下了龙岗山,回到龙场驿。
常风笑着问王守仁:“参悟了嘛?”
王守仁摇了摇头:“还是没有。”
常风道:“不必心急。一旦参悟,伱就是亚圣。亚圣哪有那么好当的。”
就在此时,一人一马出现在了龙岗驿的门前。
马上之人,乃是常风的义子,尤敬武!
常风惊讶:“敬武,你怎么来了?”
尤敬武道:“义父,李首辅有一封要紧的信要带给你。旁人当信使他不放心。”
如今尤敬武在锦衣卫中当得佥事职位。
实打实的讲,刘瑾待他不错。又是加散阶,又是赏宅邸的。
但尤敬武却时刻牢记着,他只有一个上司,那就是义父常风。
常风问:“哦?快把李先生的信给我!”
尤敬武递上了那封信。常风打开一看,只见信上只有短短的两行字“回京吧。我需要你。”
看来,刘瑾在朝中已无人可敌。李东阳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让常风回京的。
常风问尤敬武:“朝中情势如何了?”
尤敬武道:“很糟糕!阉党已经彻底把控了朝政。内阁成了司礼监的传声筒。皇上对刘瑾言听计从。”
“连杨一清,都被刘瑾栽赃,关进了锦衣卫诏狱。还好李先生从中调停。杨一清凑了六万两银子送给刘瑾,这才脱罪出狱。”
常风惊讶:“杨一清是皇上极为看重的人啊。竟也被刘瑾关了起来?要给刘瑾行贿才能脱罪?”
尤敬武苦笑一声:“要么说,皇上对刘瑾言听计从呢!朝野纷传,大明真正的皇帝不在豹房,而在司礼监。”
常风转头看向王守仁:“朝中形势险恶,我只得出山,助贤臣收拾局面。守仁兄,我要走了。”
王守仁点点头:“嗯,明年便是大比之年了。你是举人,进京赶考名正言顺。”
常风转头望向巴沙:“巴沙,你是留在龙场驿陪王先生,还是回京?”
巴沙答:“我还是跟着常爷您回京吧。”
如今的王守仁已经不需要常风和巴沙的保护。
谁要敢动王驿丞,修文县的苗、汉百姓第一个不答应。
再说,刘瑾已经允诺常恬了。也没人会动王守仁。
常风道:“那我们收拾收拾,明日便启程回京。离开京城一年了。真想家里人啊。”
虽然权宦当道,京城一片漆黑。但常家人在这一年里过得真心不错。
因为刘瑾把常风视为敌人,却从未将常家人视为敌人,他将他们视为亲人。
黄元高升了北直隶按察使,起初还兼任顺天府尹。刘瑾觉得他担子太重,干脆将常破奴升为顺天府尹。黄元则专司北直隶刑名。
常风的孙子常青云年仅一岁,便被刘瑾授了锦衣卫世袭千户职。
要走了,常风有些不舍,他骑着骡子,在龙场附近转悠了一圈。
一年前他初到这里是满目荒凉。如今这里却是勃勃生机,万物竞发。
这其中也有常风的一份功劳。
当天夜里。常风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而王守仁,则去了阳明小洞天,躺在石椁中悟道参理。
正值冬天,贵州地方虽不至于寒冷刺骨,棺椁中却也是阴湿阴湿的。
这么多年来悟道路上,人生路上的一幕幕,浮现在王守仁的眼前。
历经千辛万苦,我还是没有参悟“理”。
万物皆有理,格物可穷理。但我今日格这个,明日格那个。就是格不出来!
日复一日的无用功,又有什么意义?
天才的顿悟,有时就在一瞬间。
譬如砸在牛顿头上的那个苹果。
王守仁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我整日格物,格过山,格过草木,甚至格过身上的鞋袜。
但唯独没有格过自己——人!
不对!
理或许并不在远方。而在人心中!
我心即理!
至于存天理,去人欲——天理就是人欲,人欲就是天理!
悟了!悟了!我终于悟了!
王守仁像一个疯子一般,飞跑出阳明小洞天。
自今日起,他不是大贤王守仁,而是圣人王阳明!王阳明!王阳明!
他跑过自己辛苦开辟的菜园、良田。烂泥沾满了他的鞋。
他跑过照射在龙岗山上的月光。
他跑过一手创建的龙场书院。
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了他这个为追寻至理,不断奔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