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帝让王怡花六万两银子买一条鲤鱼。这条鲤鱼即便是金子打得也不值六万两。
一众文臣愕然。
夭寿啦!堂堂大明皇帝竟然讹诈自己的臣子。
大明的文官很奇葩。在他们眼中,做臣子的就不能惯着皇帝毛病。
在场文官们的目光凝固在王怡脸上。他们仿佛再说:小怡子啊,咱们是科场一路滚出来的,可不能丢份儿啊!
王怡正色道:“启禀皇上,臣的身家的确没有六万两。难不成让臣卖儿卖女满足皇帝的私欲?”
正德帝微微一笑:“是嘛?在锦衣卫常爷面前,你装什么一贫如洗?”
王怡竟壮着胆子反问正德帝:“皇上何出此言?”
正德帝道:“你晓不晓得,常风在锦衣卫中专门给你开了一个私档?你非要朕算一算你的家产嘛?你三年前担任应天巡抚。当时你在应天并无一亩田产,一间房产。三年以来你生财有道,光是应天府内的上好田地便有整整一万一千亩。另有房产十六处。全都是几进几开的大宅子。”
“常风禀报。光是你在应天的田产、房产两项,便折银七万两以上。”
“另外,南京云锦乃是丝绸中的上上品,冠绝天下。你到任应天后,几乎在一半儿的云锦作坊内入了股。每年光花红现银就有三万两。”
“太祖爷陵寝每年的修缮归应天巡抚管。你从未贪污过修缮银。可你将修缮工程全都包给了自己的门生故旧、亲戚好友。这三年来你的裙带们至少赚了八万两。怎么也得拿出一半儿给你吧?”
“自宣德年设立应天巡抚起,应天巡抚除了治理属地,还有另外一项兼差。那便是督理整个江南的粮储。你手里有六家粮行。每年江南报上来的粮储鼠耗、虫耗、霉耗达十万石以上。这十万石里有多少进了你那六家粮行,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嘛?”
“这些事儿,常风查得一清二楚,禀报得一清二楚。你今时今日却跟朕装什么清廉?”
正德帝一席话,不仅让文官们愕然,更让常风愕然!
常风从未跟正德帝禀报过王怡的贪赂详状。正德帝却说是他禀报得。这等于在给常风树敌。
常风心道:看来皇上要将我推向文官的对立面。这样才能让我死心踏地做他打压文官的一柄刀。
正德帝吐沫星子横飞,越说越激动:“王怡,这么算来,这条鱼卖你六万两卖贵了!不成,得加钱!”
王怡呆立在原地:“敢问皇上,加,加多少?”
正德帝小眼一翻:“好事成双。就两个六万两吧!十二万两!你这样的斯文败类,嘴里全是孔孟之道,心里全是银子。朕一不革你的官,二不取你的命。朕只要你的银子,剜你心头的肉!”
王怡磕头如捣蒜:“臣买,臣买。”
正德帝转头问常风:“应天巡抚的官讳全称是什么?”
常风答:“回皇上,官讳全称乃是‘总理粮储提督军务兼巡抚应天等府。’”
正德帝又问:“你是进士出身,对大明官制应该了若指掌。应天巡抚的职责有几项?”
常风答曰:“应天巡抚职责有四。其一,督理长江以南所有官家粮仓;其二,治理应天、镇江、太平、池州、安庆、宁国、松江、常州、苏州、徽州十府及广德州。其三,除应天外,以上九府一州的全部卫所军皆由其提督。其四,兼管孝陵修缮及每年的大祭事物。”
正德帝道:“呵,管着这么大的地盘,这样多权重事务。应天巡抚简直称得上是一方诸侯啊!”
“自即日起,设江南仓场兼管太监。应天巡抚不再督理仓场事。”
“除应天外,苏州、松江、徽州等十处富庶地方,设分守少监十人。监督各地知府理政。”
“十地卫所军,亦改由各地分守少监提督。”
“另设孝陵司香太监一员。孝陵一应事物,改由司香太监负责。”
不光是文官们目瞪口呆。连常风亦目瞪口呆。
常风心道:应天巡抚本是封疆中的封疆。既管兵又管粮,还管着整个大明最富庶的十一个州府。皇上竟直接把应天巡抚的重权拆分得七七八八,分给了宫中内宦?狠!太狠了!
正德帝又高声道:“诸位爱卿啊,你们可知成化末年时,常风如何在锦衣卫中崭露头角?靠的是查抄成化第一巨贪蔡忠府邸。常风,你当时抄出了多少银子?”
常风答:“三万两。”
正德帝冷笑一声:“呵,成化朝第一巨贪的府邸仅抄出三万两。可如今随随便便一个地方文官便能拿出十二万两买朕一条鱼!”
“先帝什么都好,就是对你们这群文官太过纵容!”
这是十分出格的话。从正德帝的嘴里说出来,几乎等同于跟文官集团宣战。
一众文官面面相觑。
此刻王怡已是瘫软在地如一滩烂泥。
正德帝道:“还不快把王巡抚搀回府中休息?”
两名锦衣卫上前,将王怡像拖死狗一样拖了下去。
正德帝朝着常风一笑:“姨父,咱们接着钓?”
常风道:“请皇上先下杆。”
正德帝笑道:“你是朕的长辈。你先下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