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彻底沉寂下来,黯淡而沉默地伫立在时光中。世间悲欢离合起伏跌宕,可它只是静静旁观,任戏中人高攀青云,再跌落尘埃。
白雾聚起,慢慢将多年前的景色吞没,姜岁晏周身的禁锢也随之消散。
乌眸黑发的少年眸光冰冷,沉默地在原地停留须臾,才抬脚继续朝前走去。
不过几步,前方的白雾再次散去,烛光昏暗的宫殿无声出现,紧接着熟悉的束缚感袭来。
姜岁晏静静望过去,看清具体模样后,唇角愈发冷硬。
巨大肃穆的宫殿深处供奉着五件样式各异的圣器,其中两件,更是姜岁晏极其熟悉的模样。
绿蓬蓬的圆润小树青光萦绕,散发出蓬勃生机。华美长剑流光溢彩,剑锋雪亮,锋锐而冰冷。
但姜岁晏的目光最终落到了长生木右侧的黑色玉珠上面。
似曾相识的模样,奇异的亲近之感。
姜岁晏在记忆中摸索,忆起自己其实在数年前见过黑色玉珠一次。
也是在碰到黑色玉珠的那晚,他、兄长,还有邵寄霜都出现在了那个曾被他视为梦境的漆黑空间中。
当时,黑色玉珠在天机族五公子巫辰手中。
天机族……
姜岁晏将自己的种种猜想暂时压下,更加专注地、耐心地看下去。
冥冥中,他有一种笃定的感觉——这个幻境会给出他想知道的答案的。
不多时,烛火轻摇,身形健硕的哑仆带着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粉雕玉琢女童从后殿走出。
哑仆在高高供起的圣器前停下,手中比划。
然后,那两个女童便在地上的蒲团上盘坐,双目紧闭,身上泛起浅淡灵光。
哑仆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才默默离开。
姜岁晏无法出声,也无法走动。
两个女童背对着他,他便用目光静静地描摹她们的背影,眸色中透着微不可查的茫然。
不知过了多久,哑仆再次走了进来,将两个女童唤醒,并带着她们离开返回后殿。
姜岁晏身前的景色随之变幻。
昏沉肃穆的宫殿变成了空荡荡的冷清后殿,两个女童盖着被子,相互依偎在床上小声说着话。
许是长年和哑仆生活在一起的原因,她们的语调有些怪异。
神色冷淡的女童:“过些日子,那个白衣人又该过来了。他们想要借我们掌控圣器,可这些年我们一直没有进展,他们快等不及了。”
另一个女童眉眼灵动,不屑道:“等不及他们也不敢对我们动手。如今灵族只余我们姐妹二人,我们要是死了,他们便彻底没有办法了。”
“再说了,我们也没有骗他们,我们确实无法掌控圣器。守护五圣器是灵族的使命,传承记忆里,我们一直都是把五圣器恭恭敬敬地奉在族地中的,哪里有大逆不道准备把五圣器驯服当作祭品的方法?”
冷淡女童沉默须臾,低声道:“静嘉,我想带着圣器离开这里。”
“那些人如今还并不知晓因为我们是最后的灵族遗孤,天道怜悯,赐予了我们传承记忆,只以为我们是无知幼童,对他们的谎言深信不疑,认为自己是天机族人,这才对我们看管不严。”
“一旦让他们发现我们早便知晓了灵族与天机族之间的血海深仇,我们必然被严加看管,甚至可能被秘术扭曲记忆,成为他们的奴仆。”
灵动女童神色微沉:“姐姐,我知晓。可是我们如今还太小了,修为低下……那些天机族还盯着我们,一心只让我们研究如何掌控圣器……”
“不急。”冷淡女童道:“我们还有时间。许是孕育我的灵炁的
缘故,最近长生木和太渊剑对我有了些回应,到时候我可以借助它们的力量。”
灵动女童笑嘻嘻道:“那焰明灯就交给我吧。”
姐妹两人相视而笑,笑容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
姜岁晏喉间发涩。
想要借助圣器的力量,总是要付出些什么的。
明明是全然陌生的、记忆中从不曾习得过的知识,这一刻,却鲜明地浮现在脑海里。
姜岁晏已经无暇去关注这些,反正自从陷入这个幻境,他都有些习惯了这些突然冒出的信息。
——方才他不也一眼便判断出宫殿深处供奉着的是五件圣器?
天机族也是奇怪,打着让圣器做祭品的主意,却还恭恭敬敬地供奉着圣器……
姜岁晏还想多看几眼幼年时期的阿娘和姨母,可是白雾不通人情,冷漠地凝聚起来,将所有景象吞没。
往前迈步,白雾散去。
景象终止,白雾汇聚。
姜岁晏一步步往前走,相同的循环似乎永无止境。
他断断续续地隔着数十年的时光旁观阿娘和姨母的成长。
她们渐渐从玉雪可爱的孩童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古怪的语调慢慢消失,恭顺的外表之下野心疯长。
她们精心谋划,成功借助圣器的力量带着三件圣器逃出天机族。
天机族震怒,源源不断的追杀者用尽手段,试图夺回圣器。
阿娘和姨母的处境并不好,还因为强行驱使圣器而身负重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