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李享田走了之后,徐婉开始整理行李和女子银行的文件。这两年徐婉早就习惯了漂泊的生活,精简行李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因此收拾东西对于她来说并不是一件难事。
只是东西可以随意轻减,留在这里的人呢?
除了才见过的爱兰,从前一直照顾她的佩芳、在她最落魄的时候施以援手的张大娘一家、一直担心她的梦娟、刚接过她担子的彩萍,甚至还有她不太想面对的徐子仁、胡润生。
或许今后都不回来了。
谁知道呢?生逢乱世,上辈子她二十岁就丢了性命,谁又能保证这之后的日子一定能平安顺遂?就这样走,她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徐婉先去看望了佩芳。佩芳是孟家的老人,她的儿媳前阵子刚生了个孙子。因此她去官邸干活,晚上七点会回自己在坤州的住处帮着照看小孙子。
徐婉当晚带着糯糯去了佩芳的住处,之前徐婉也去过几次,只是后来她自己总在风口浪尖上,怕给佩芳她们惹出别的事端来,便没有再去了。
佩芳见徐婉和糯糯来了,十分高兴,热情地迎着徐婉进门,还抱出小孙子给徐婉看。
这个孩子满月的时候,徐婉之前托人过来捎过礼金,这次又去金店订了把小金锁。若今后一直在坤州,细水长流也还好,但徐婉马上就要走了,她也找不出别的更好的方式表达她的感谢了。
佩芳连连推辞,也看出了端倪,露出不舍的神色,抚着徐婉的手道:“我听说您要离开坤州了,看来是真的了?”
她要离开坤州的消息并不是人人都知道的,徐婉有些好奇,“您已经知道了?”虽然佩芳在孟钦和身边伺候,但孟钦和并不是个多言的人。
佩芳见徐婉生了些警惕,知道她在顾及什么,解释道:“您放心,官邸除了我和侍从室那几位,其他人都不知道的。我是前几日,看二少心事重重的,多嘴问了方副官一句,才知道是您和糯糯要离开坤州了。”
听佩!佩芳这么讲,徐婉想起那天她从官邸离开的时候,孟钦和目送她和糯糯离开。那个在黑夜的风中目送的人,并不是那么好忘记。
佩芳拿了块自己做的桂花糕去逗糯糯,糯糯很喜欢吃。佩芳笑着对徐婉说:“你看,糯糯长得多像二少。您要是留在坤州,你们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多好。”
徐婉没有接话。
“我一开始也在想,二少是不是只是舍不得孩子?”说着,佩芳忽然看向徐婉,祥和道:“可是您想想,如果他只是喜欢孩子,将糯糯从您身边接回去便是了,为什么还要眼睁睁地看着您糯糯离开呢?”
徐婉的睫毛稍稍动了下。
她确实很感激孟钦和那次顶着他父亲的压力,帮她将糯糯从司令府里接出来。因为这件事,他承受了不小的压力。
“二少是不想再伤您的心啊。”佩芳一语点透。
徐婉稍微愣了一下,回过神来,笑了一下,只淡淡道:“他不想伤的心有太多了。”多情还不如无情。
佩芳自然知道徐婉说的是什么,徐婉和二少的那些前尘往事,佩芳清楚得很。
佩芳想了想,还是道:“有些话我原本不该说的,可如果不说出来,又觉得太可惜了。我绝对没有替二少当说客的意思。您可能自己没有发觉,二少和您在一起的那半年,其实改变了很多。”佩芳许是见徐婉依旧淡淡的,又道:“我就举个最明显的例子,您看二少现在对糯糯这么好,您是觉得二少一直都这么喜欢孩子吗?其实并不是。早几年,无论是小姑奶奶的女儿,还是大小姐的儿子,他们过年来司令府,二少对这些小辈一直都很冷淡,只是表面上客气而已。”
“您还记得当初您接爱兰小姐在官邸住过一段时间吗?我那时还是第一次见二少对一个孩子这么好。这样一个与他非亲非故的女孩,如果不是您在,二少恐怕也不会有这样的改变。上次我们家顺子出生,二少听说了,还问我是男孩还是女孩。若是换做几年前的二少,定是不会过!过问的。”
徐婉叹了一口气,看向佩芳:“我相信,他今后也会有他的孩子的,您不用再说了。”
徐婉已经下定了决心,不会因为别人的三言两语再改变了。
佩芳见徐婉心意已决,原本到嘴边的话还是咽了回去,毕竟是关乎杨小姐的,她也不确定徐婉是否会愿意听。
佩芳之后便出去没有再听了,可听到这里却已经明白了。二少并不像外头传言的那样不知道杨小姐的下落,反而送杨小姐回了杨家。
怪不得她听人说起,杨小姐逃婚的那天下午,有人瞧见二少和杨小姐上了同一辆汽车。后来怎样,佩芳也不清楚了,她也是看报纸,报上都说杨小姐是奇女子,自主婚姻,不慕权贵,连孟家的婚事都逃。
徐婉从佩芳那里离开后,第二天一早又去了张大娘家。张大娘还住在那个弄堂里,他们对面的那个房子里如今已经住进去了一堆年轻的夫妇。那扇门半开着,徐婉有些不忍心往里看。
这扇门背后锁着的是她不想再记起的回忆,像梦一样的一世光阴。
徐子仁家就在张大娘家附近,这几年胡润生也多多少少有在帮他,徐子仁才得以顺利地娶妻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