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想约上一回的茶店, 陈清焰觉得会引起对方不愉快回忆,换了一家。
“陈医生, 你这次跟着程程去俄罗斯的事,我知道了。”简母慢慢开口,“我想听你说说你的想法。”
面对简母,陈清焰总是格外沉默。他心里感激眼前的中年妇人,没有她, 他不会遇到简嘉。但他的背叛, 同样伤透这位母亲。
“我想和程程重新在一起生活。”陈清焰摩挲着杯子,他没逃避, 眼睛接受简母的审视。
如今,医生依旧是那个样子,清冷、寡言, 他过分英俊的脸上常年隐藏真实的情绪。
“陈医生, 你做过的那些事, 很少会有人选择原谅。你没见到过我女儿半夜一个人进了卫生间,哭很久才出来的样子。她以为我不知道,我什么都知道, 她不过就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家里父亲缺失,有个随时会犯病的母亲,又有个婚内冷暴力并且出轨的丈夫,我没有替程程卖惨, 只是想告诉你:她承受的远超过她的同龄人, 如果你做不到全心全意真正爱她, 真正悔过,我希望你不要来打扰她。”
陈清焰想点烟。
简母对他从没有过很重的指责,哪怕此刻,不过平静陈述。
“阿姨,我知道我做错太多事,对程程和您的整个家庭。我希望您和程程,能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去做,我想重新建立我们之间的信任感。”
他说着话,再次想到了简嘉。他在寒冷的北极圈里,一次次在暗夜里造访她,甜蜜到忧愁。
太过谲丽的自然,既超越时间,又囿于时间。让人与人的关系,总有那么一瞬间超脱所有红尘纠葛。
“如果你再犯错怎么办?”简母看着他的眼睛,落到现实中来。
“我会把我所有财产都转到程程名下,如果我再犯错,我会辞职,永远离开医院,任何医院。”陈清焰的话语里有野火寒霜,有种冷透的繁庶。离开医院,对于他来说无异于自我毁灭。
简母品了品茶,放下后,她说:“我不能替程程做主,一切,在她,更在你。你答应的两个条件我记下了,钱在其次,程程和你在一起你应该清楚,从来都和钱无关。我知道你把你的职业看的很重,陈医生,希望你能对待程程像对待你的医学理想那样真诚,她值得。”
“再有,我本来没有要和你谈的打算。陈老将军找到我,老将军很诚恳。说实话,我心里并不想女儿再跟陈医生你有任何关系。但我想,老将军是战斗英雄既然亲自开口做了保证,我们家可以姑且信一信。最关键的是,程程心里还有你,但有你不代表会轻易再信任你,这是两回事。”
简母的话让陈清焰意外。
也够直白。
送走简母,陈清焰钻进一家羊肉馆,往肚子里拾掇了一大碗。简母走时,提醒他:
程程要重新找工作,并考CPA,时间很紧。
言外之意,你不要没事有事过来骚扰她做正事。
陈清焰罕有地边吃边划拉起手机,看财务招聘。他知道简嘉的个性,绝不会允许他插手通过关系干涉她的工作。所以,陈清焰也没有这个打算,他相信简嘉的能力,只是,想替她多留意。
吃完饭,他顺便在附近洗照片。在雪地里,他偷拍了简嘉。
陈清焰是带着照片去南楼的,他在和陈景明简洁交流后,把东西拿出来。
一沓照片,老爷子捏在手里,像错开扑克牌一样:一张,又一张。
丢个眼色,陈清焰帮他戴上老花镜。
“哦,程程真漂亮,剪头发了?真是有活力的孩子,她这个红帽子不错,你买的吗?”老爷子情绪很好,他对前孙媳妇赞不绝口。
评价完,老爷子慢慢把眼镜摘下,沉吟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反对你和姓周的那个姑娘在一起吗?”
老爷子见过一次周涤非。
那年,陈清焰二十六岁,并没有特意带她来见老爷子,是碰巧遇到。
当时,周涤非很疏离,一如既往的疏离,她不是有意为之。不过是,这个世界,除了陈清焰她和谁都做不到亲近。
“人活着,要靠一口精神气儿,那姑娘没有。陈清焰,我不想说那姑娘的不好。你骨子里太锋锐又骄傲,有的时候,那个锋刃会断的特别利落,程程是个有劲儿又稳当的孩子,她在,不会让你说断就断了。哪怕你断了,我相信,这孩子也能重新把你给凑起来,朝前生活。”陈景明长叹一口气,“这辈子,你小子早着呢!”
翠汪汪的插瓶里,有两枝白菊花,叫“一捧雪”。正在花期,吐出白到发光的水晶球子来。
陈清焰在这冷香中默默听老爷子说话。
从南楼出来,路过体检中心,周涤非突兀地出现在视线里。
她来拿体检报告。
穿很高的高跟鞋,裹着大衣,整张脸苍白虚渺。
两人都看到了彼此,避都没法避,因为是朝同一方向走。
周涤非站住了,她眼睛里无法控制地蓄满泪水,依然忧伤。
以前,在陈清焰的眼中,这个姿态,让人极度沉迷。他觉得她脆弱极了,又不可探究,只要她眼波楚楚地动一动,他觉得自己便可以为之赴汤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