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
千钧一发之际, 石立顷瞬间撤掌,向后急退,然后惊魂未定地重新打量了徐在玉一眼。
他方才差点把自己手掌穿透在了这少年的筷子上。
那双竹筷普普通通, 末端还有来自菜肴的油渍,然而落在徐在玉手中, 却灵活轻捷,而且认穴异常精准, 方寸之间变化精妙, 仿佛那不是一双筷子,而是两把小巧的竹剑。
更令石立顷心惊的是,在那一瞬之间,竹剑上似有剑气透出。
徐在玉收筷, 表情纳闷:“你到底在做什么?”
他许久没在江湖上走动, 实在不太清楚,最近小弟对大哥表达尊敬的方式里头,究竟有没有一条是徒手擦筷。
石立顷强笑了两声:“这个, 在下不过是想跟徐……跟徐兄多亲近亲近,喝一上杯酒。”
他犹豫片刻, 到底是没敢喊徐兄弟, 而是简略成了徐兄,凑合着也算是徐大哥了。
徐在玉瞧了眼人手上熟悉的酒坛, 觉得现在对室内垃圾的判断标准实在不够, 然后严肃摇头道:“我不喝。”顿了下,又想起南洛等人“要表现得好客一些”的叮嘱, 勉强扯了下嘴角, 尽可能热情道, “你喝。”
“……”
石立顷看着对方带着冷意的眼, 还有皮笑肉不笑的古怪模样,顿时觉得脊背生寒。
他托着酒坛,在心中不断思忖——自己方才一时不查,惜败半招,那按着江湖规矩,对方肯定是想给自己点教训,才如此冷酷无情地吩咐自己喝酒。
想来这一定是坛烈酒。
身为江湖好汉,喝酒而已,又算什么了不起的为难,石立顷当下慨然答允,仰起脖子,将坛中酒水倒灌进去——
此前袁去非一直在边上安静观看,留意到酒液终于入喉,立刻猝然出手,在酒坛底部点了一指,劲力到处,迫得酒水源源外涌,石立顷为了保持真气顺畅,不得不将计划中的“喝一大口”变成了“直接喝完”。
等到终于能放下酒坛时,石立顷咳了两声,脸色微微发红,考虑到[梅花酿]的酒精浓度,绝对不是醉的,而是呛的:
“……袁姑娘这是何意?”
袁去非理直气壮:“方才石兄状况不对,要不是在下及时扶了一指,你就喷出来了。”
石立顷:“……”他就是想喷出来。
——方才的酒水除了有点酒味之外,味道简直堪比上刑,细节处简直复杂的没有必要,这年头基本连黑店都不怎么提供类似的餐饮服务,寒山派是特地将隔夜的刷锅水收集起来酿的酒吗?
袁去非托着下巴,笑眯眯地赞了一句:“石兄果然海量。”
她不想浪费酒水,非要喝完又是在跟自己的味觉过不去,正在踌躇间,便碰到了石立顷这个出口相助的好汉,果断把包袱丢到了对方脑门上。
石立顷有意发怒,但顾忌袁去非的师门,而且杜静若此刻就坐在不远处,如今更是微微抬头,若有如无地投来了一瞥。
他心想,一路远来掖州,如今还没见到寒山派的正主,也不必跟揪着一个无足轻重的袁去非不放,便勉强将怒气给忍了下去。
——石立顷不知道,虽说白云居中同门友爱,若遇见外人与师姐妹为难,的确会出手相助,但“酒后闹事”这一点并不在她们关心彼此的范围当中……
*
翌日午间。
这一天就是约定的正日,因为本次聚会主要目的是议事,不是吃饭,所以孟瑾棠当时便把时间定在了一天正中。
南洛昨日已经预告过,如无意外,今天寒山派掌门也会出席。
远道而来的江湖人士进门的那一刻,便直接看见了坐在主座上的人。
那是一位穿着青衣的少女。
对方好像是刚刚才坐在那里的,又似乎已经在此坐了很久。
少女青色的衣摆从厚厚的裘衣中垂落,轻轻拂在地面上。
——今日明明依旧是一个雪天,但那漫天遍野的白色,却莫名让人觉得日头很亮
门外在下雪,雪花落在梅花上,落在窗棂边,落在庭院中,不知为何,那轻微的簌簌声居然变得异常明晰起来,似乎就在众人的耳边响起。
屋内点了许多熏笼,热气扑面而来,但在看到青衣少女苍白脸颊的刹那间,他们仿佛又重新回到了严寒的雪地之中。
琉璃滑处碎玉飞,天地被大雪连成了一片。
宗了大师率先合十为礼:“孟掌门。”
孟瑾棠起身:“不敢当,大师请。”
宗了大师看了一眼传言中的“掖州王”,觉得对方年纪虽轻,但神色从容自若,也是在心中暗暗点头。
净华寺之后是白云居弟子,杜静若发觉孟瑾棠面色苍白,不过听其呼吸绵长,中间竟似没有断续,便知这位过分年轻的寒山掌门内力之深,已经超过江湖中一流高手。
孟瑾棠略略寒暄了几声,就依旧坐下,在她右侧下首,依次坐着南洛、陈深还有高冰弦诸人,后两者已然站起,招呼客人分别坐定。
厅内位置有限,来客无法尽数入座,每个门派不过派一二人作为代表而已,还有些小帮小派自知没有参与此事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