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瑾棠青色的衣袖拂在屋脊之上,整个人轻得仿佛是一缕自山岫中流动的云絮,气息返璞归真,唯有留神去观察,才能察觉到那名少女身上所蕴含的浩然澎湃的剑意。
——仿佛是夜幕的一部分,又仿佛时刻都能化身一柄巨剑,刺破无穷的黑夜。
宗成罗本来不知谁是师姐的“友人”,想到这些日子以来,北陵侯一直住在寒山派的院落当中,忽然间福至心灵,猜测道:“与师姐同行之人,莫非是掖州王?”
鱼叟看了眼徒弟,点了点头。
老人盯着远方看了一会,喃喃:“少年宗师……”
宗成罗没听清,笑道:“师父也在想这一代的年轻高手中,谁会第一个成为宗师么?”又道,“弟子自然是支持师姐的,不过江湖上的人,不少人都觉得净华寺裴公子希望最大。”
净华寺弟子性情平和,不太容易遇见“武障”,本来七星观陆清都也因为同样的理由,被寄予了厚望,但对方行踪委实过于缥缈,外人很难把握到他的动态,不适合放在打赌的范畴之内。
鱼叟似乎笑了下,道:“那你们都猜错了。”看着前方,“这一代的小孩子里,已经有人成为了宗师。”又道,“若是在两年前,怕是谁也想不到,会是寒山派拔得头筹。”
“……”
宗成罗在理解师父话中意思之时,差点没惊得从屋顶上滚落下去。
他往掖州王的方向看了一眼,回忆起当日那个与孟瑾棠师出同门的“秋露白”,喃喃:“弟子觉得,说不定第二个成为宗师的人,也是寒山
派弟子。”又问,“那檀师姐呢?”
鱼叟没有说话,他并非不想给出有关自己弟子的评价,实在是缺乏把握。
檀无栾出身官宦人家,幼时因为根骨出色,经由建京千挑万选而出,后来又被镇国公亲自送到钓山,在鱼叟门下学习武功。
鱼叟知道檀无栾将来不是江湖人物,除了教授武功之外,也未便深管,虽欣喜于这个徒弟进展颇速,又勤勉刻苦,却总觉得对方没什么明确目标,未来可能因此陷于武障当中。
今日对方能闲逛到皇城之内,虽然出乎意料,但也算是有了点自己想做的事。
*
来自鱼叟的气息虽然强大,并且有着显明的排斥之意,但好在不是杀气,许多承受不住压力的江湖人一头冷汗地接连退走,部分人士在退出皇城的时候,还意外栽落下来,发出难以忽略的响声。
被拎过来充当守卫的沉命司成员别过脸,对同伴:“……可能是猫。”
同伴目不斜视:“……嗯。”
——他们本来觉得,护卫皇城是一项考验武功水准的任务,没想到演技才是关键。
自鱼叟现身之后,皇城内的人似乎在短短一会功夫中,就迅速少掉了三分之二。
孟瑾棠没理会那些匆忙离开之人,她的大部分注意力都落在鱼叟身上。
高手除非刻意隐匿,否则天然就具有更为强烈的存在感,就像是黑夜中的一簇簇火光。
就在此时,孟瑾棠蓦然间心有所感,往侧面看了一眼。
——寝宫旁的侧殿被黑暗所笼罩,里面听不见人声,也没有烛光。
宫殿的阴影似乎动了一下,从中凝出了一个佝偻的人影。
——传闻中的大内第一高手,內监程银灯。
那位老內监原本像是幽深宫殿的一部分,但在显露身形时,又与周围的环境间产生了一种强烈的突兀感。
他随随便便的站着,眼睛瞧着地面,双手交叉,态度恭谨谦逊地摆在身前,似乎对谁都并无敌意,但给孟瑾棠的感觉,却像是一个潜伏在自身巢穴中,等待猎物主动送上门的蜘蛛。
“……”
在程银灯眼中,屋脊上的青衣少女腰悬长剑,气质上带着一种难以言语的锋芒之意,此刻侧过身,居高临下地睨了自己一眼。
——对方仅仅是一侧身,就让他的无数或攻击或防御的后手,都全然落在了空气之中。
双方都没真正动手,仅仅靠着站姿跟气势,就在无声无息之间,完成了一次不为外人所知的较量。
——到了宗师的境界,武学方面的比拼,便已逐渐脱离了招式本身。
孟瑾棠微笑道:“程公夙夜不寐,守在长明宫内,果然是忠心耿耿。”
她的声音比落花飘在湖水之中更轻,连身边之人都未必能清楚听闻,程银灯与她相隔近十丈远,却感觉那位青衣少女的话跨过空间的阻隔,直接落在了自己耳中,微觉惊异之间,心神便出现了一丝极小的缝隙。
也就在这一瞬之间,一缕剑气无声无息地破空而至,就在程银灯下意识想要反击之时,却又瞬息消散,化作夜风的一部分。
与此同时,孟瑾棠青衣一飘,已轻轻松松脱离程银灯的气机掌控,携着北陵侯扬长而去。
*
皇帝病重的消息一直没有完全公开,但不管是对于都婆国来使,朝廷中人,还是江湖人士而言,都完全不是秘密。
虽然皇帝身上的昏迷debuff无法祛除,但镇国公还是很快弄清楚了都婆国大会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这一届的皇帝在年轻时,尚且算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