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汗顺着刀疤脸的背脊缓缓流下。
船上忽然变得很安静,被绑住的船客停下了哭喊声,天是黑的,河面是黑的,远处的山影也是黑,他感觉自己仿佛是被挤在了其中,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刀疤脸定了定神,转头看向那排行二十九的年轻人,想问一问方才可有什么异常情况出现——
“……”
排行第二十九的年轻人本来站在靠着船舱墙壁的那块地板上,但此时此刻,那里却什么人也没有。
灯光无遮无挡地照落下来,淡橘色的光,本来令应该人感到温暖,如今却只叫人心底一阵阵发寒。
偌大条船,数十位兄弟,竟都无人发现,这个年轻人到底是自何时起从船上消失。
波浪摇晃着船身,刀疤脸觉得自己的身体也在随之颤抖。
他抬起头,看向黑沉沉的水面,哑声道:“不知是何方高人大驾光临?莫不是我等今日在这里办事,有什么得罪之处么?”
——这一片水域,明明都是梁河帮的地盘,就连自得山庄谢家的弟子,等闲都不会过来,如果想挑一个地方干私活的话,此地的安全系数绝对算不上低。
刀疤脸又大声呼喊了几句,却都没得到回复,唯有余音在水面上飘荡,他想跟兄弟们商量下该如何行事,却发觉船上的情况不对劲。
年轻的水手们举着火把,如今他们的人,跟手上的火把,都似一齐在被黑暗吞没——不知不觉间,船上剩下的人,已经不到十个。
某个水手面色发白,两条腿抖若筛糠,突然间翻身跪倒,朝着不知名的远方用力磕头,同时嘴里喃喃有词,仿佛在颂念祝祷。
“……只要肯放过小人这次,小人回去后一定日夜祝祷,给各位点长明灯,早日投个大富大贵的好胎……”
刀疤脸面色慢慢涨红了起来,这是一种带着恐惧跟怒气的红,突然之间,他提起了狼牙棒,一卷风似地冲进船舱,抡起满是这个满是钢刺的武器,对着那些被绑住的客人们当头砸了下去。
——如果当真是有人路见不平,那看到这些船客马上就要遇难,一定会趁机现身。
狼牙棒还未落下去,就忽然断了。
这柄武器不是从中间裂成两半,而是跟脆弱的沙土一样,风化成无数碎片,这些碎片也不是直直往下落,而是倒飞出去,不断打在刀疤脸的胳膊腿上,上面的钢刺,也在他身躯上戳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小孔。
刀疤脸大吼一声,不知是怕是怒还是痛,他怀疑舱内藏着一只恶鬼,一刻也不想在此多待,当下重重一跺脚,向着舱外飞纵出去,打算奔至岸上,借路而逃。
他一贯在水上讨生活,以前就算遇上危险,第一选择也是自水中溜走,凭刀疤脸的水性,就算对手武功较他为高,在水中作战,也往往不是他的对手。
但此时此刻,这位梁河帮中出名的高手,已经无论如何都不肯在水上多待。
刀疤脸的身手颇为矫捷,一起一落间,已掠出了二丈来远。
就在此时,他感到眼前一花,脚下坚实的地面也忽然晃了一晃。
“……”
波浪不断拍打在船身上,这艘船因为表面重量的改变,开始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刀疤脸只觉目光发眩,手脚发软,身躯止不住地开始发抖——他明明已经离开了船,却为何又在一眨眼间,重新回到了甲板上?
到了这个时候,周围除了刀疤脸自己外,甲板上已经没有了旁人。
那些船客还在舱内待着,却一声都不曾吭,仿佛只是凝固在此地的人形塑像。
火光已快要全部消失,只剩船舱内的一盏油灯还亮着。
鲜血从伤口中涌出,一滴一滴打在甲板上,刀疤脸感觉力气在飞快流失,他忍不住想,今晚这些异常状况,若果然是某位途径此地的高手所为,那对方居然能在自己无法感受到的情况下,将他从岸边提回甲板?
这究竟是什么样的身法,又是什么样的速度!
刀疤脸自觉见多识广,江湖经验丰富,但面对已然超乎他全部想象的武功,依旧感到一种发自内心的战栗,他宁愿是真的遇见了鬼,也不肯遇见这样的高手。
他的身体越来越冷,已经无法维持站立的姿态,随着生命的流逝,刀疤脸心底深处又涌出了一股无端的恨火,大叫起来:“到底是哪里来藏头露尾之辈,除了吓人外,还有什么本事……”
就在此刻,甲板上忽然出现一身与夜色别无二致的玄色下摆,对方的姿态格外自然,仿佛一直就站在那里,从来也不曾离开。
刀疤脸竭尽全力地想要抬起头,但还没看到这人的脸,眼中的光芒就彻底消失。
——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依旧无法确定,自己方才遇见的,到底是人还是鬼?
檀无栾的目光在刀疤脸身上一扫而过——她是鱼叟的弟子,以往还能说理论知识丰富,但实战经验不足,但跟寒山掌门一块外出半个月后,已经通过无数次的互相切磋,大大提升了自己的个人应变能力,论起水战上的本事,不在任何江湖门派之下。
别说梁河帮这群人只是在河下埋伏了六个暗桩,就是埋伏了六十个,结果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