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弱点。
越在意的东西,越容易成为压弯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譬如夸父对太阳的追逐,牧羊人对长生的渴望,以及唐月凉隐藏在矜傲冷漠外表下,对童半夏的情愫。
唐月凉同样也是个极自负,极狡猾,极傲慢的人,从某种程度上和牧羊人很像。但他自小就有童半夏教导,也从没有经历过极端贫穷与饥饿。在他身上的自信自傲是牧羊人羡慕嫉恨,却从未拥有过的。就像野蛮生长的孩童曾憧憬过明亮学堂与朗朗读书声,长大后这份憧憬却因得不到而变成加倍的憎恨怨念。
牧羊人在唐公馆地下被关了数年,晨昏颠倒昏迷不醒的时间长,清醒的时间少。他的火焰被禁锢,身体衰败无力,已如一个废人。即便在数年观察中发现了唐月凉的弱点也无计可施。
终于有一天,憎恨燃尽了他的傲慢与自尊。
“我需要您的帮助。”
他低声下气,喃喃自语。脖颈上的十字架早在被关起来时就全都被摘除了,身上除了一件麻布衣外别无它物。但牧羊人记得那日,响在自己耳畔的声音。
他隐约猜到了那人的身份。
如果真的是他,有没有媒介其实并没有太大关系,只要在内心里呼唤他的名字,就会得到回应。
‘我要毁了唐月凉和童半夏。’
牧羊人第一次向他人祈祷。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又一次因痛苦昏厥过去时,低沉轻柔男声含笑,在他耳畔响起。
‘那你能付出什么。’
‘……’
‘好,我会派人去帮你。’
男声轻笑:‘两名气运之子,岂不是太多了。’
那一天,牧羊人终于在地牢中看到了除唐月凉以及给他送饭的哑仆外,第二个人。那人的身份令他也震惊不已。
没有那人的帮助,他不可能李代桃僵,从唐月凉派来的刽子手手下逃脱,辗转离开上海,前往外国。他知道从这一天起,自己就将灵魂献给了恶魔。但后来,当远在欧洲一个小岛的牧羊人得知唐月凉与童半夏师徒意断,各不相干后,他嗬嗬笑了。
这个世界,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付出什么。
做人还是做恶魔有什么关系,一手建立的盗火者被那人派来的下属管控又有什么关系。
他又能继续活下去了。
……
冒险与超乎寻常的大胆是牧羊人与生俱来的,永不能满足的贪婪野望融进了他的血液里。
这样的人天生就不会被任何人掌控,即使他曾经卑躬屈膝讨饶,即便他曾受过那人恩惠。无论伪装的多花团锦簇,囚牢永远是囚牢。虽然那人派来的下属并不怎么管事,甚至很长时间都没再出现过,仍然牧羊人觉得如鲠在喉。
卧榻岂容他人安睡?
他名叫牧羊人,却是头养不熟的狼。他没有敌人与朋友,心里眼里唯有自己。
但那人是他无法战胜的,于是牧羊人又想起了昔日的旧相识。
占据李伯光的身躯,将李仲卿送到童半夏的学校。用乔双鲤上瘾引得童半夏写信,令曾发誓再不回国的唐月凉重返故土。
南皇寿辰将至,牧羊人知道那人肯定会来。
他给唐月凉送去了前往南海的请柬
【那日童半夏没有去绍兴路,是因为你寄给他的信件被调换了。
这件事——你知道吗。】
他会来的。
牧羊人意得志满。
谁说昔日仇敌就不能成为盟友?
只要抓住他最重视的东西,找到他的弱点,一切皆有可能。
弱点,所有人都有弱点。
即便是高高在上的皇者也不例外。
**
野荆眼前的场景模糊不清,像是高度近视人眼中看到的世界。他并不觉得意外——重现往昔秘境是南皇一手设置的,对于实力在皇级以下的人梦境回忆自然清晰无比,但对于皇者同一级的人来说,还能呈现回忆,即便是模糊不清的,也足够证明南皇实力仅在东皇之下,并不是浪得虚名的。
他进入了一位皇者的记忆中,野荆知道这是谁。他没有乱动,而是近乎贪婪地,透过模糊不清的画面,想象那时的场景。枯竭的心核仿佛都再度充盈起来,满是感慨喜悦。
多少年,有多少年没有见过面了。
曾经最亲近的人,没想到却要靠往昔秘境才能再见。
“阿野,阿野。”
画面不清楚,女人清脆悦耳的声音也像是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她身上金灿灿一片,是轻薄美丽的纱丽。女人面容模糊,只能感受到她应该是在笑的。野荆也不自觉勾起嘴角,他微微闭了闭眼,试图从记忆中寻找到她的样貌。但曾被泯灭过的记忆比面前更要模糊。
他只记得女人脸颊边上有片粉红色胎记,像草原上绽放的格桑花,明艳艳的,笑起来时好看极了。
“阿野,马上你就要冲击皇级了。”
女人笑眯眯依偎在他怀里,牵着他的手放在自己小腹上,低声神秘道:“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感觉到了吗。”
“呆兔,这里有你的孩子。”
“哼,种族不同又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