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发少年停在神殿门口,眉眼间还有一些慵懒倦怠,可是看到夏青,却是缓缓地笑了下。
“放了他们吧。”
少年说。
璇珈愣住,还是轻声说:“是。”
那天回去的路上,夏青一直魂不守舍。按理说他修的太上忘情道,与天地有感,根本不会踩到地上的陷阱。
他应该走路带风、所向披靡。
偏偏那天他心事重重,一步一摔、两步一跌、三步一个狗啃泥。
把卫流光人看傻了。
“……闭嘴!不许说话!”夏青恼羞成怒。
他的救命恩人根本不需要他报恩。
救命恩人在鲛族身份很尊贵。
算了……不报就不报吧,虽然两次欠人恩情让他有些别扭,可是夏青的情绪总是转的很快,不会一直牵挂。
神宫惊变的那一天。
夏青守在师父的旁边。
师父快死了。
通天海在下雨,淅淅沥沥,将叶子打湿,檐下细雨如珠。
老头生前说话总喜欢拖着调子显示出自己世外高人,而现在不需要拖,说话也是破碎沙哑的了。
生生死死,黄土白骨。
夏青安静地候在他身边,第一次,迷茫到话说不出来。
师父眯着眼看他,不满地说:“你这什么表情?你师父我马上要飞升当神仙了,臭小子,开心点。”
夏青说:“死了就是飞升吗。”
师父哼哼道:“我说是飞升就是飞升。”
夏青涩声说:“好,飞升。恭贺师父得道飞升。”
师父咧嘴笑,嘀咕:“这才像话。”
说完他的眼眸又望向外面,眼里有着尘埃落尽的平和。
外面在下雨,一点一滴,遥远处能看到通天海上血光冲天。楚皇东征通天海,战况越来越烈。
师父轻声道:“你的师兄师姐都去了通天海,蓬莱逢乱必出——可是现在,鲛族人类,海上作乱的到底是哪一方呢。”
夏青握紧阿难剑,眼神迷茫,出声问道:“师父,大师兄为什么要离开蓬莱去当楚国的大祭司啊。”
师父眼眸流露出一种哀伤来,沙哑说:“这是你大师兄的劫难。当初思凡剑给你大师兄,我就料到了。他这一生注定要与红尘俗世纠缠不休,被羁绊牵累,永生永世不得解脱。”
夏青一愣:“永生永世,不得解脱?”
“对啊。”师父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瘦弱的身躯像是干枯的叶子,他擦掉唇角的血,还不忘瞥夏青一眼:“别哭,我这都活了几百年了,早活腻了。”
他手指还停在脸上,突然身体一僵,眼眸锐利,一点一点迟钝僵硬抬起头来,直直看向通天海的尽头。
夏青被师父的神情吓得一愣。
“师父,你怎么了?”
师父苍老的皮肤都在剧烈发颤,唇抖得不像话,浑浊的眼眸瞳孔涣散,是难以置信,是震惊,是滔天的愤怒。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师父说完又剧烈地咳嗽起来,这一次大团大团黑色的血把被褥染红。
“师父。”夏青一下子抓住他的手。
却被师父一下子反握住,师父濒死的病容上这一次涌现出极度的惊骇来,这是夏青这辈子见过师父最失控的样子了。
师父抓着他的手,用一种前所未有的焦急语气说:“夏青,去神宫!现在去神宫!阻止宋归尘!”
夏青:“什么?”
师父苍凉一笑:“我以为你大师兄顶多是借助人族的力量进攻鲛族,报当年的仇。没想到,没想到,他居然敢把主意打到这上面!”
一阵风吹过,挂在桌上的两盏魂灯,明明灭灭,忽然归于寂静。
师父脸色煞白,又吐出一口鲜血来,大笑两声,眼里满是悔恨:“怪我,怪我,他拿走蓬莱之灵,我就该发觉的。现在你的两个师兄也为此牵累而死!宋归尘,他知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夏青神魂巨震:“什么?”
师父手指几乎痉挛,握着夏青的手腕,用颤抖的声音说:“去神宫,阻止他,一定要阻止他。”
夏青眼眶也红了一圈:“我去阻止他什么师父。”
“阻止他,诛神。”
师父的尸体他都没埋,夏青拿着剑急匆匆出门。
通天海上满是硝烟的味道,战火和血光齐飞,明晃晃照着横尸累累。夏青收拾情绪,眼眶还红着,神色却冰冷如霜,黑衣黑发,手握长剑,行于火海中如修罗。
“来者何人!大祭司有令,今日谁都不能擅闯神宫!”
“滚!”
阿难剑没有鞘。
万物皆是收剑的鞘,万物皆是剑下的杀机。
所有人族士兵还没来得及沾沾自喜以胜利者的身份去凌/辱鲛族,已经被这位不速之客给吓到了。
众人前仆后继地冲过来阻止他。
那一日,夏青根本不记得自己杀了多少人,满脑子都是师父死前的叮嘱,耳边是各种怒斥、各种尖叫、各种咒骂,他充耳不闻,面无表情。十步杀一人,脚下横尸遍野,鲜血将他的黑袍染深,他杀到最后,眼中血色已经归于麻木。
巍巍神宫出现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