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长黎从储物镯里取出一把藤椅,搁在佛窟外,躺上去晒太阳。
漠北的日头和民风一样彪悍,唯有清晨不会灼伤人。
阴长黎身体不适,像是久病初愈,也像刚从冬眠中苏醒的冷血动物,彻骨的寒冷充斥着灵魂,迫切需要些温暖。
项海葵则和白星现、路溪桥蹲在阴凉处,继续盯着他。
等他晒完折返,三个蹲到腿麻的跟屁虫相互搀扶着起身,继续跟。
“师兄早。”佛窟内的小和尚们纷纷问安,又将狐疑的视线移去他们仨身上。
阴长黎微微颔首,闷不吭声着回到自己的房间。
案台后打坐一上午。
吃两口小和尚送来的斋饭。
再睡个午觉。
全程被围观,他始终淡定自若。
*
城主府内,项天晴练过剑,打过坐,种过草药,还炼了一炉丹。
睡一觉醒来,忽然觉得自己昨日好像有点过于偏激了。
她陪伴在父亲身边几十年,自小得到父亲的疼爱,而小葵九岁便孤苦伶仃的,就算父亲如今多偏着点她,给她宝剑,也是应该的。
再说,小葵背井离乡来此,凡事想和自己争一争,希望早日在银沙站稳脚跟,也可以理解。
项天晴咬着红唇思来想去,自己昨日对小葵说那样的话,不知她心中怎样想,若因此生了隔阂,父亲出关后,岂不是教父亲难做么。
可让她去道歉,心中憋着口气,做不到。
该如何缓和一下关系?
倚着窗熬过晌午,她起身去找孟西楼:“昨日道辰大师和小葵妹妹生了误会,被妹妹刺伤,城里城外都传开了,不少人都在指责妹妹的不是。”
孟西楼搁下手里的玉简,望向她:“小葵不是留在佛窟照顾他了么?”
“怕是不够。”知道孟西楼最不喜欢与人打交道,尤其不喜欢佛修,项天晴绞着手指,偷眼看他,“爹不在,你代表着爹,不如咱们去佛窟看望下大师?”
孟西楼手指点着桌面,沉吟半响,点了点头:“嗯,等太阳下山之后吧。”
项天晴松了口气,笑靥如花:“就知道大师兄最好了。”
*
佛窟内。
“动作神态真是像极了阴前辈。”阴长黎睡午觉时,项海葵抱着手臂站他地铺一侧,“可是……”
老板总是神采飞扬、意气风发,不像现在,完全是个退休之后专注养生的老干部。
白星现默默点头。
逃难多年,四面楚歌过,九死一生过,无论哪一种境遇下,也没见叔叔显露过疲乏之态。
午觉睡到傍晚时分,阴长黎醒来了。
一张叠成三角形的符箓,从储物镯里自行飞了出来。
这是道辰的东西。
一张可远距离交流的一次性对符。
符箓对面的人在紧急联络他,阴长黎不知是谁,而且,解封这种对符似乎需要特定的法咒。
路溪桥一眼认出:“我家的符!”
阴长黎坐起身,顺水推舟:“应该是找你的。”
路溪桥掐诀解封那道符。
符箓燃烧起来,传出一个儒雅男声:“大师,别来无恙。”
路溪桥用口型对项海葵道:“我爹!”
项海葵点头,是路家家主路正途,传说中掌控中州三分资源的大财主。
阴长黎:“是想问我解封蜃妖进展如何?”
符箓对面:“此事不急,我收到银沙城主项衡递过来的消息,我那不成器的二儿子跑去了边关,他大哥大姐已经动身前去银沙了,但路途遥远,即使最快的飞舟,也需十日,在这段期间,还希望大师多多照拂他一二。”
言辞恳切,甚至有些伏低。
路溪桥愤慨:“爹,至于吗?我都六品了,难道不懂回家?您搞这么大动静,回头王都那些人又要嘲笑我没断奶了!”
符箓对面显然没预料到儿子也在,沉默会儿,声音瞬间从儒雅变成泼妇:“你个小王八蛋,整日里就知道给你老子找麻烦!”
路溪桥撇嘴:“您真难伺候,我在家待着,您说看见我就烦,我出来干大事,您又说我是惹是生非。”
符箓对面:“你干大事?我看是大事干你吧!”
路溪桥面上挂不住了:“您说话注意点,这还有别人呢。”
符箓对面以为他说的“别人”是道辰,没往别处想,毕竟道辰不可能当着太多人对接符箓。
他冷笑一声,又问:“对了,你既身在银沙,可知道有个从银沙过来王都的少年人,叫‘景然’的,是什么来头?”
项海葵原本在偷笑,听到学长的名字,心顿时揪了起来。
时间上,学长应该还没有抵达王都。
阴长黎见她忽然正色,站姿从原本的懒散倚墙,变为身姿笔挺,还仰起头,望向半空中燃烧的符箓,目光带着些忐忑和期盼。
看来,是她的心上人。
景然?
阴长黎在心里默念了两遍,并无印象,但记下了。
路溪桥正要回不认识,一瞧项海葵的表情,立马改口:“那小哥怎么了?爹为何突然提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