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后,她就被关进了化妖瓶。 她本与化妖瓶魂器合一,可不知道巍溟做了什么,被关以后她完全处于听不见,看不见,伸手不见五指,不知昼夜流逝的状态。 说来可笑,遇到临渊前,她没少住在这样的黑暗里,那时也不觉得有什么。 而如今不过短短数月,再回来,竟然有几分恍如隔世的孤寂。 果然古话说的对,由奢入俭难。 若是换作常人,在这种一片虚无的黑暗中恐怕会发疯,好在她不会。 不知道时间流转几何,叶倾霜仍抱膝而坐,连姿势都不曾换,头顶乍然传来一声脆响,随即一束微光倾泻下来。 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动了鸦羽似的睫毛,叶倾霜顿了下,缓慢且僵硬的抬起头,仿佛年久失修的机关,一卡一顿。 头顶响起白泽略带担忧的呼声:“崽崽?崽崽,听得到吗?” 声音在漆黑的瓶子里扩散又回荡,叶倾霜想回应,嗓子眼却干涸得生疼。 是了,她修炼需吸取天地灵气,日精月华,可那位凛然不可犯的神尊隔绝的不止是声音和光,还有她维持所需的灵气。 若不是她不需要呼吸,恐怕连空气都不够。 叶倾霜发不出声音,便用手掌使劲拍壁发出声响,一下一下,重重的拍。 白泽听到回应,气喘吁吁的声音里难掩喜悦:“崽崽,看到光了吗?跟着光你就能出来。” 她仰头看着那缕微薄的光,细瘦却明亮,像针一样坚定的刺破黑暗。 那是出去的钥匙。 叶倾霜扶着壁艰难起身,运起所剩不多的灵力朝光飞去,光束动了起来,似乎有某种规律。 她紧随光束而动,眼前便越来越亮堂,最后豁然大亮。 强光刺得眼睛发疼,她偏头,伸手挡了挡。 在黑暗里待太久,眼睛适应不了明亮的环境,她倒没有急于重见光明,只是闭着眼慢慢活动眼珠。 “崽崽,先收敛气息。”叶倾霜听到白泽如是说。 于是她静心沉气,将周身气息封锁,静静吸纳山洞中飘荡的灵气来滋润枯涸的灵脉。 约摸过了一刻,她睁开眼。 入目所及的是白泽欣喜的表情和一个简陋的土坑山洞,洞外一片肃杀之色,放眼望去,冬风凌冽,满山秃枝。 她眸色浅薄,神情有些恍惚:“……已然入冬了吗?” “对啊,都腊月了,俺偷跑的时候腊梅开的可香,要不是怕被发现,想偷几支花留给湘湘。” 白泽用法力维持着一个透明的圆形结界包裹住他们。 叶倾霜闻言看着它,眼神安静,却铺着一层薄薄的歉疚:“你私窃化妖瓶。” 她的语气不是疑问,而是轻声陈述,仿佛是说给自己听一般。 白泽龇着牙咧着嘴,没心没肺,理所当然的点头:“对呀。” 叶倾霜飞快的眨了眨眼,将快要满溢而出的愧疚压回眼底:“若是被抓到,他们会怎么处置你?” “大概关个几百年吧?”白泽也不确定,不过态度十分有恃无恐:“没事,叔命长,能活,几百年也就是打个盹的时间,再说咱也未必会被抓。” 叶倾霜合上眼睑,白发青衣,如雪压松,清瘦欲折。 “崽,别怕,没了临渊还有叔,叔不会弃你不顾。”白泽甚至反过来出言安慰她。 叶倾霜紧闭的眼睫似乎有些湿润,她清醒而平静的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抓不到你,还有你不恨山的同族。” 熟料白泽更有恃无恐了,冷哼一声,自信扬起下巴,浑身散发出一股骄傲劲儿。 “崽崽安心,俺们白泽族跟龙凤狐狸一样,都是上古遗脉,各有神威,天界护着我们都来不及,哪会为点小破事去动不恨山,咱们躲上百来年,等巍溟神君消了气,又是一条好汉。” 叶倾霜没有如释重负,反而抬起眼皮,眼神沉默且探究:“真的吗?” 知道她在担心什么,白泽老神在在,丢过去一个你永远可以相信叔的眼神,继续发言。 “必须真哇,你看看青丘,你再看看梧桐郡,俺们不恨山的族人虽然没他们多,但排面不比他们差,崽,相信叔,把心收回肚子里。” 看叶倾霜不说话了,白泽有心逗她开心:“崽,叔好不容易才把你弄出来,别愁眉苦脸的,笑一个。” 叶倾霜笑不出来,却也明白白泽是真的希望她好,于是干扯皲裂的嘴角,露出个不伦不类的笑。 白泽嫌弃极了:“笑的报看。” 叶倾霜缓缓收起笑,唇抿成一线,身上弥漫着难以言喻的悲寂。 没哭,却总让白泽产生一种她可怜兮兮哭了很久的错觉。 白泽搞不懂,粗枝大叶又小心翼翼的问:“崽,你难过哈?” “没有,能重见天日,挺好的。”说完默了片刻,复又再次开口确认:“真的不会牵连无辜吗?” 她把下巴放在膝盖上,眼睑低垂,在眼下投出一片小小的阴影,说话的声音又轻又飘:“白泽,别骗我。” “崽!相信叔。”白泽撅起嘴巴,眼中态度却很是认真。 叶倾霜缓缓扇动睫毛,眼角眉梢透露着冷淡的疲倦:“相信的,我只是……不想连累你们。” 白泽张嘴想开导开导她,话未出口,却愣住了。 昏沉的太阳已悄然落下,半昏暗的场景让它想起初见。 时间倒退回那一晚,她拢着白裙抱膝呆坐,恍若琉璃冰玉,恬静且易碎,丝毫没有半点生气,既不像人一样七情六欲,也不像鬼一样充满负面情绪。 从骨子里渗出的死气沉沉像沼泥一样,黏糊糊的缠绕着、侵噬着她,让它这个天生瑞兽都觉得压抑又苦涩。